萧复暄拧紧了眉。
要说以假乱真——此处是假,现世是真。此处布置得同现世几乎一样,确实可以以假乱真。
要说投映——此处既然布置成了这样,必然是有人想要将这里的某种东西,投映到现世。
而要说翻转——现世的神像巨阵起的是镇压之效,让被镇之人永不见天日。若是逆转颠倒,那岂不是……
让阵局所作用的人生生不息、枯木反春?!
萧复暄面色一变!
他掌心一抵剑柄,剑鞘端头带着澎然气劲重重杵地。
金光迸溅中只听一声巨响!脚下隐隐的阵局骤然清晰起来,那些荧光既像长线、又像流动的水丝,纵横交错成一张巨大的网,一直蔓延到巨像尽头。
看荧光流动的方式,确实是全然倒逆的!
阵局被强行激起的那一刻,圆室里骤起狂风,那风在巨像中快速穿梭,转眼就形成了长龙似的风旋。
风旋顺着阵局的流动方向,朝某一处猛扫而去。
倘若在现世,那个方向就是埋着云骇的那个深穴。
萧复暄半刻未待,踏风而行,一步百丈,顷刻间便如利剑楔地一般,稳稳落在那处。
落地的同时,他在风里听见了一声闷哼,还瞥见了一道清清瘦瘦的影子。
他再次以剑贯地,悍然将长龙似的风刹止下来。
风歇之时,长影露出样貌。不是别人,正是落下来的医梧生。
医梧生自从进了这座大悲谷的庙宇,便感觉很不对劲。
他深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那口残魂日渐微弱,就像逐渐烧尽的灯烛,只剩最后一豆莹莹之火。
但托天宿的福,这种消亡之感是温和的,温和到他怀疑残魂彻底消散的瞬间,他都不会感觉到痛苦。
但他踏进庙宇后,那口所剩无几的残魂忽然躁动起来。
那一刻他便笃信,这庙里定有古怪。
所以他没有进香,而是沿着供台走了一圈,果不其然,顺着那块活板方石掉到了地底下。
刚落地,他那口残魂便疯狂颤栗起来。
可见,那古怪确实是源于地下。
残魂颤栗的感觉十分难受,眩晕得几乎睁不开眼。医梧生就在那种近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仅凭直觉,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了墓穴终点。
他停驻的地方,就是古怪最深的地方。
光是站在这里,他便感觉体内那口残魂颤得快要散了。
那是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因为残魂太过躁动,他感觉自己下一刻就会不支倒地,再也起不来。但同时他又能体会到一种诡异的生机。
就像……就像烛火将熄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扇了道风,引得火苗强行窜了一窜。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
倘若能看见,他会发现那个刹那,他苍灰如纸的脸上竟然显露出了一份血色。
那种残魂狂颤的感觉,被一道剑气和扫来的狂风打断。医梧生下意识抬袖掩住脸,两脚扎地,强行稳住自己的身形。
等到飓风骤停,他放下挡风的袖子,他恍恍然抬起眼,看见了一道穿着黑色劲衣、戴着斗笠的身影。
医梧生在昏沉中愣了一下,茫然闪过一丝错愕。
好一会儿,那错愕终于消失,他摇头失笑道:“怪不得……”
医梧生看着对方压得极低的斗笠,以及改换过的陌生模样,轻轻叹道:“我当是谁,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