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溅的火星灼热晃眼,乌行雪眯了一下长眸,听见萧复暄紧搂着他,生涩的嗓音沉沉响在耳边。
他说:“乌行雪,你怎么下得了手?”
分灵之痛非常人所能承受,即便是仙也如同活撕一般,肝胆俱裂。
你怎么下得了手?
“我……”乌行雪张了张口,发现无言以答。
因为他说不出什么来,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如此,是因为什么才走到给神木“分灵”这一步上来。
但某一瞬间,也许是因为刚刚那个“点召”大阵多少起了一些影响,他隐约感觉自己脑中似乎闪过了一些事,只是匆忙之下没能捕捉住。
梦铃的作用之下,那些记忆就像蒙在一片巨大的黑色幕布里,如今因为封薛礼的“点召”阵对雀不落的这棵巨树有了几分刺激,而这种刺激又落到了他身上。于是,那黑色幕布似乎隐隐要掀开一隅。
乌行雪怔了一下。
怔愣之间,他忽然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味。
怎么回事?乌行雪眉间一紧,问萧复暄:“谁的血,你的?”
“不是。”萧复暄答。
他们猛转过身,循着血味看去,发现是封薛礼的血。
封薛礼退至院墙边,却依然仰头看着那棵葱郁的巨树。
他在掌中迅速划了两道,眼也不眨就将满是血的手掌抬起来,攥成拳,血液顺着拳淅淅沥沥在地上滴成了一洼。
他并没有显露出太多不甘之色,也没有因为大阵一次不成,就露出太多狼狈相。他的神情甚至依然是冷静的,只是因为放了一洼血,显得有些苍白无色。
但他的举动却透着一股隐而未发的固执。
笑狐之前被澎湃的灵力狠撞了一下,重重砸在院墙上,腹背受力,吐了好大一口血。
他之前还因为那句“明无仙首”惶然无措,惊惧不已,甚至连出手都忘了,在这重重一击之下才恍然回神。
他又想起曾经无数次冒出来的那个念头——
当年他陪着长大的那个少爷似乎慢慢消失了,或是隐匿在这具躯壳的某个角落里,再出不了声。而如今这个总是面容沉静却又隐隐透着威压的封薛礼,其实另有其人。
他一直避免去想这个问题,一方面是不愿意接受,另一方面是觉得偌大一个封家,好歹是人间赫赫有名的仙门。封薛礼又是封家幺子,上面有一对当家的兄姐,不管关系亲近与否,应当不会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在封家眼皮子底下借用幺子的躯壳。
他想不出有谁能做到这种事,可如今,一句“明无仙首”似乎让一切都有了答案。
是啊,如果作祟者并非来自人间,而是比仙门更高的存在呢?如果是明无仙首,想在封家眼皮底下做这种事就没甚难度了。
可普天之下,活人躯壳那么多,堂堂仙首如果要借活人躯壳返魂,为何偏偏挑中了封家这个连门都极少出的幺子呢?
是封家有什么特别,还是这个幺子有什么特别,连明无花信都要另眼相看?
更何况,那是明无花信啊……
那是人间仙门曾经最为推崇的灵台仙首,各处供奉最多的一位仙人。他的画像挂在很多地方,他的神像镇着许多城宅。
曾经不止是百姓,就连仙门子弟也常冲着他发愿。而不论是画像还是神像,他始终半垂着眉目,提着他的仙宝“照世灯”,带着仙山白鹿,平和地看着所有人。
好像俗事皆与他无关,又世事都落在他眼里。
那样的人,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
笑狐看着封薛礼的身影,看着他从颈侧蔓延到下颔的纹绣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愈发明显,不知为何心里翻涌着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他很难描述那是震惊、难以置信,还是其他……
但那种种心思在看到封薛礼满手是血后,就全都抛之脑后了。
“明无仙首”也好,他看着长大的少爷也好,笑狐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他近乎于本能地掠到封薛礼身边,张口就叫了一句:“少爷!”
他捂着心口,一边攥着弯刀护住封薛礼的背后。一边道:“少爷,你又要做什么?为何要放这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