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修士们所求何事?”
先生说:“大多求长生。你呢?”
花信:“从未想过。”
他刚及弱冠,尚无惧于生死。
先生道:“我料想也是如此,人得先有舍不得,才想求长生。”
他又道:“还有些人修行是为了护住某一个、或是某一些人。大公子有格外想护的人么?”
花信道:“没有。”
他自幼便算是离群索居,就连亲缘都十分浅淡,与人交集点到即止,也早已习惯如此。
倘若碰到邪魔阴晦之物来犯,他自然会出手相挡,不论是为了花家还是大街上过往的车马行人。可要说为此而修行,又着实谈不上。
遑论什么“格外想护住的人”了。
他见先生面露忧色,缓声道:“若是为了护住某一个人,或是某一些人,那道便太短了。”
先生头一回听他说起“道”,忧色减了一些,问:“哦?”
花信说:“若是格外想护的人不在了,那他们当如何?就此荒废,或是再找一些支撑?”
先生点点头:“确实如此。”
先生迟疑着,问:“那……大公子是如何想的?”
花信想了想,道:“只要没有那个格外想
护的人,没有极度想成的事,那便世人皆可,事事皆行,自然也不会有垮塌重来的一日。”
先生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评判。
良久之后,先生才道:“倒也是个道理。只望你一直如此,那便是个好事,能成大道。”
他顿了顿,便收了话音。
花信一直都知道,那句话还有后半句,既然有“索性一直如此,是好事”,那便应该有“倘若某天骤然变了”。但他那时候并不在意。因为于他而言,有前半句就行了。后面的与他无关。
这位先生的前半句说得很准。
花信年纪轻轻便修行大成,弱冠之后不再整日闭于高阁。他在花家地位甚高,有时甚至隐隐能超过家主,但他很少插手门派事务。
他常去外边游历,常作举手之劳,但与人交往依然如故,始终“点到即止”。
数十年下来,他从花家大公子慢慢变成了“高人”、“前辈”,但有人在他面前提一句“故交”,他第一个想到的,居然还是当年那个教他阵法和丹方的先生。
或许就是因为那位先生曾经认真地同他聊过那些话。
他同那位先生也一直保有联系,不多,只是偶传音书。
那些年因为他,花家变得颇有些名望。
但他并不关心。
也有人会在他面前提起一些封家的光景。说封家出了位佼佼后辈,颇有些天分,只可惜刚及弱冠就成了婚,生儿育女去了,荒废了修行。更可惜的是,听闻那双儿女还在前两日死了。
那天花信刚巧从梦都城里穿过,远远看了封家一眼。
偌大的府宅挂着苍白灯笼,那位据说“颇有些天分”的后辈正在送宾客,整个人几乎脱了相。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修者会因为生死之事颓然至此。
花信并非不能理解生死,相反,在外游历的那些年里,他见过数不清的生死离合,他能明白那些人为何悲痛,也偶有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