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城收到盛煜川消息的时候,正端坐在家里的书房。
虽然是白天,但屋内还是把能开的照明都打开了。灯火通明,熠熠的光从上往下打,衬出他此刻冷白到锋利的面色,投在地上的影子一动不动,安静到像是无声的叹息。
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亮着,私人信箱里的邮件一封封像雪花,传真机也在持续工作。所有的通讯机子也都开着,不断有震动传来,得到的消息大部分是好的,也有个别需要谨慎处理。
书桌上堆着不少文件,乍一看跟座小山似的。但事实上,这已经是江特助仔细筛选过一轮的结果,剩下的其他人都没有权限,只能拿过来请霍城批复。
屏幕上显示视频会议正在进行中,那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汇报工作,节奏很快,霍城也仔细地听,偶尔给出一些意见,点明问题的时候很犀利,解决事情的方法又准又狠。
这一切都好像和以往没什么两样,手底下的人也没有一个察觉到任何异常。会开完的时候,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甚至面带喜色,为公司即将又一次在博弈中彻底胜出而感到高兴。
但霍城并不觉得高兴。
一点点都没有。
诚然,他本就不是多喜怒形于色的人,何况刚接手霍氏的时候,已经不知处理了多少大风大浪,这些年也有过太多次大获全胜甚至绝地反击的经历,所以就算心里平静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至少,至少这会儿应该稍微松口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咽喉被什么东西扼住似的,一股憋闷上不去下不来。
霍城端起手边的玻璃杯,抿了一口水——不是茶,因为刚才那杯绿头翁又苦又涩,完全失了风姿,已经被他倒掉了。
可是白水寡淡无味,也不好喝。
真烦。他想。
这种隐约的烦躁从上午就开始了,而且无时无刻不在——
在公司会议厅检查进度的时候,在办公室听汇报的时候,还有在电话里发布新安排的时候,实在恼人。
那就居家办公好了。
往常在家的时候,心情总会平静和缓一些,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但是霍城失望了。
今天他在家里待着,那股烦躁感不但迟迟没有消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顶上的吊灯,四面的格灯,桌边的花格,台面两侧的青釉瓷瓶,这些平常看惯了的摆设,居然一个个都让他觉得不顺眼起来。
所以这个时候,盛煜川的那条消息一发过来,简直堪比火上浇油。
“霍哥,我和闻禹现在在长兴路这边准备过户,你来不来?”
霍城没回。
他当然不会回复,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去见苏闻禹。
去做什么?
前几天被人在电话里一通数落,昨天才刚刚被人毫不留情地拒绝,现在又巴巴地把脸伸过去给他踩?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他还没这么好的脾气,也决不可能这样上赶着服软!
霍城轻嗤一声,五指紧攥成拳扣在桌面,尾指关节擦过坚硬的抛光桌面,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既然这个人不打算回来了,那么自己又何必紧抓不放。
就像苏闻禹说的,他现在很忙,忙得抽不开身,有多少事情等着他处理,还能在苏闻禹身上浪费多少时间?
划不来的赔本买卖,他是从来不会做的。
霍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却觉得右肩膀用力的地方越发酸痛起来。
大概是最近连续工作没有好好休息,又维持一个姿势久了,肌肉绷得过紧的缘故。
其实这个毛病他以前偶尔也会犯,但反正不严重,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也就没在意。
后来有段时间,苏闻禹闲下来的时候好像不太进画室了,反而经常窝在客厅翻着厚厚的书埋头研究,有时又抱着笔记本东查西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霍城不怎么感兴趣,也没有去管,直到后来看见磨好的药膏,才知道苏闻禹这些天的努力,原来是为了自己。
那个时候,他心里才隐约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个人好像,比我本人还要在乎我自己。
“啪”地一声,霍城把手里的文件夹丢在一旁,左手用力按压了几下肩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