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儒生见十二不过黄口小儿,想要回骂他又怕人说他欺负小人,只阴阴地看着他,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如此。”
万柳见十二不是只能吃干饭,还能为她出头,心中甚为安慰,怕他憋着憋着尿裤子,忙让陈氏带着他先走了。
她手朝身后要冲上来的护卫摆了摆,气定神闲走到中年酸儒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疾不徐地道:“看你这几眼,是你祖上积了八辈子德,我的眼睛,却拿整个大明湖水都洗不干净了。”
周围的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中年酸儒顿时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尖声道:“不知所谓不知廉耻,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吾乃读书人,岂由得你这般的泼妇羞辱!”
万柳似笑非笑,神情嘲讽:“呵,妄你也敢称作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先不说你有没有读懂,我就先不给你解释,主要是你也不配我教你。
我且先按着你的意思来说吧,你自诩为男人,把女子划与小人为伍,敢问你比女子强在哪里,就凭着你肚脐下多了根蚯蚓,臭嘴里多长了根舌头?
瞧你这穷酸样,家里买不起镜子,湖水清澈不要钱,你过去照照自己的德行,尖嘴猴腮,丑得惊天动地日月无光。街上为什么没有女人,就因为女人怕见到你这样又丑又蠢又不自知的畜生!
滚回去吧,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回去挖挖你埋胎盘的地方,把脑子取回来,把你头上顶着的胎盘埋进去。看在你娘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你生出来的份上,别只长着张人脸不说人话不做人事。”
围着看热闹的人霎时哄堂大笑,各种起哄声,叫好声,指责议论声争先恐后响起。
“骂得好!”
“哪有这般伶牙俐齿的妇人,要是人人都如此,这世道就乱了。”
“妇道人家抛头露面,本就不应该,她还这样嚣张,莫非真是哪个商户人家不知规矩的外室?”
“嘘,你少说几句,你看她那通身的气派,商户人家的正头奶奶也比不上,听说皇上到了济南府,你且小心惹祸上身。”
蔡佳氏惊愕地看着万柳,她只知道万柳嘴厉害,没想到她骂人也这么利索。苏茉儿神色复杂,沉吟片刻,还是没有上前去劝,只默默站在了她身后。
万柳抬起下巴,傲然道:“你们都自认为是读书人,有见识有眼光,敢不敢回去扪心自问,女人真不如你们男人?女人出门来就是有伤风化?
你们怕的是什么,怕女人见到你们就走不动路,会扑上来把你们吃了?圣人说,眼中是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究竟是你们男人见到女人,心中不安好心,起了歪心思,所以见者皆淫?”
这时,人群中悄然让开了一条道,康熙背着手走了进来,他神色平静,只抬眼望了一圈,周围的议论声,很快小了下去。
康熙站在万柳身边,看着中年儒生,冷声道:“她是我媳妇儿,是我见她平时带孩子操持家务辛苦,让她出来街上走走透透气。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她说得对,像你这样的人,只要女人长了眼,断然看不上你。
什么是男人,大男人自当心怀家国天下,外能保家卫国,内能护着妻儿老小,姐妹兄弟。
只知道欺负妇孺,看不起妇孺之人,就等于看不上生自己的母亲,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也能妄称为读书人,滚回去跪在你祖宗牌位前好生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中年酸儒脸色煞白,双腿瑟瑟发抖,脚底有不明水渍渐渐散开。周围眼尖的聪明人,看到康熙常服上绣着的暗龙纹,悄然溜得飞快,有胆小的,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求饶。
康熙看得眉心紧拧,悄然瞪了万柳一眼,说道:“走吧,跟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吵什么,没得浪费了唇舌。”
万柳回瞪了回去,跟在他身边一起去找十二,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康熙笑着道:“我不来,你岂不是要与人打起来?”
万柳嘻嘻一笑,说道:“我哪里会打起来,我想着让护卫把他脱光扔到大明湖去,又怕他污了湖水。”
康熙失笑摇摇头,感慨万分地道:“看来你以前还对我口下留情了,你这小嘴厉害的,骂得那人差点就要羞愧而亡。不过这种哗众取宠的小人,惹到了你也是活该。”
万柳愣住,那个中年酸儒是想在康熙面前表现,所以才拿她下了手?真是个十足蠢货,她悻悻道了声晦气,惹得康熙又笑:“你想明白了?”
万柳自嘲一笑,说道:“我又不是跟他一样蠢。”
她脑子一转,旋即靠近他,眨着眼睛道:“皇上不生气?奴才是说,周围已有聪明人也认出了皇上,奴才当众骂人,会不会给皇上带来麻烦?”
康熙斜着她:“这时候你才想到会给我带来麻烦,先前骂人的时候怎么不先想了?麻烦就麻烦吧,顶多压着折子不理会就是。
唉,反正我也不能拿你怎样,你惹出来的事,只能我给你担着。还有呐,你算哪门子的奴才,我看你是我祖宗,以后就不要自称奴才不奴才了,就你我相称,省得我听得刺耳。”
万柳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冲他笑得眉眼弯弯,说道:“我遵旨,咦,少了一个字,听起来好不习惯。”
康熙眼角眉梢也含着笑意,借着宽大的袖口挡着,走到她身边悄悄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声音都温柔至极:“我听起来却顺耳得很,以后就不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