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年的春天,天气温暖,和煦。
池县南区76号屋。
“奶奶,我吃饱了。”一个身穿绿色军便装的男孩,着急忙慌的咽下最后一口粥,抓住自己的斜挎军绿色刺绣小书包,跑到等候在大门外的妇女身边。大概知道自己又犯错误,男孩“嘿嘿”笑两声,然后抓着妇女的手晃她胳膊,求饶意图明显。
“你啊,一点都不省心。奶奶不是经常给你说要学习,你爹不能学习你小叔。”妇女给男孩整衣领,明明早起几分钟就能避免很多问题,但是这孩子不长记性,总喜欢赖床。“如若再有下次,我得和你杨叔叔提意见了,叫你俩晚上不准出去。”
虽然着急,双方说话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把声音压得很低。
不用说,大家肯定才到了。刚跑出来的男孩是李家康,虽然又过去两年,他长到六岁,个头却不见变化,目前正在池县小学正在读一年级。妇女当然就是李招娣,她身边站着的是从年后开始抽条长高的叶聪,他和李家康读同一所小学,是一名三年级生。
“奶,这话你昨天已经说过了。”叶聪把李家康手里的挎包接过来,口出提醒。
李招娣一噎,却没像往常一样听见李家康附和。斜眼瞧去,对方正在啃鸡蛋,跟仓鼠似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瞧这挺可耐。就这还被噎的不轻,不过就算没办法表明观点,他也选择跟叶聪站在一个战壕里,跟着拼命点头,表达意思也很明确:“我小聪哥说的对!”
“事情再一再二不再三,再有第三次,你看我找你们小叔谈话去不?”李招娣瞥了眼俩孙子,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认怂,她可是长辈!
听到这话,李家康和叶聪偷瞄对视,均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那就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奶奶和小叔抗议去,不然他们好不容易求来的教学机会就得夭折了。小叔最听奶奶的话了。
两个小家伙眼珠转的飞快,很显然正在想应对之策。
李招娣把俩孩子的反应看在眼里,险些笑出声。她膝下现在就只有这俩孙子,再加上李卫国的缘故,所以格外看重些。
把俩孩子送去上学,是要他们学知识考大学去的。看看现在这叫什么事?李家康精神萎靡,早上赖床,把人拉起来,坐着就能呼呼大睡过去。叶聪精神不济,眼下的青黑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自从去年俩孙子被送到县城来上学,就开始跟着杨文也开始练拳,说是有利于强身健体。李招娣当然没有意见,就算是在家,俩孙子早起晚睡也从来没落下基本功。
这件事,李招娣是到县城来小住之后才知道的。
沈家沟食品加工厂需要扩建,地址选在了沈家东墙外。沈卫民就提出想趁机把家里房子推倒重建,重新规划。李招娣和沈新强没有意见,然后李招娣就被送到县城来住了。
这时候,李招娣才知道老儿子把俩孙养的有多糙。让俩小孩自己去上学不说,还要自己解决吃饭问题,李招娣来的那天看到俩孙子拿干馒头当晚饭,眼泪“簌簌”往下掉。她当然知道老儿子在金钱上亏待不了俩小孩,但是这么小就开始自力更生,是不是太早了点?
这些天,李招娣是变着法的给俩孙子做好吃的。没奈何,双方作息时间相距甚大,就像是早饭,她都做好了,他们也没有时间吃。
“奶奶,小叔叔这段时间可忙了,咱们就不要给他添乱了。”李家康谄媚的凑到李招娣身边,语气中带着讨好。
“我们毛蛋还会给小叔着想啊。”李招娣皮笑肉不笑。
“那是,那可是我亲小叔,我以后会孝敬他的。”李家康陡然大声,跟宣誓似的,郑重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李招娣:“……”她还在这站着呢,就有人上赶着孝顺她儿子了!
祖孙三个一路有说有笑,等到学校,李招娣目送他们进去教室,才转身离开。
李招娣回到家,没出意外,老儿子儿媳妇房间里还没有动静。
别看刚刚她和俩孙子说的挺果敢,但论起纵容儿子,谁也比不上她这个当娘的。孙子是亲孙子,儿子也是亲儿子,这两年儿子过的啥样她能不知道?那就是忙得脚不沾地,往往前一分钟还说着话,后一分钟就得去处理公务了。
有付出就有回报。去年年中交公粮,食品加工厂贡献巨大,承担了村里半数公粮交涉。最后,每家每户每个人分到的粮食是之前两倍之多。
这些都不是凭空而来的,是儿子儿媳妇和工厂所有工人奋斗来的。
李招娣敢断言她儿子绝对是娇养出来的,从小到大没干过苦力,没做过苦工,幸运的不像是农家孩子。不过,虽然三柱子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李招娣却最担心他未来养不活自己,但是现在他不仅养活了自己,还惠及身边人。
俩小孩被接到县城之后,沈卫民又多了一个任务,白天在工厂办公,晚上陪伴俩孩子,忙厉害的时候,他从沈家沟出发的时候都五六点了,接下来又要马不停蹄的出差,昨天半夜才回来。如此,他们做父母的怎可能口出苛责?
李招娣轻手轻脚的走去厨屋,添一把火,给儿子儿媳妇做早饭。
·
沈卫民其实已经醒了。
俩孩子就住在他们隔壁屋,虽然刻意小心着,但到底是小孩,“乒乒乓乓”很正常。再加上生物钟,他大概都是这个点醒。
低头看了看窝进自己怀里呼呼大睡的赵琪,沈卫民苦笑,他媳妇儿啊。
唉,所有话都化作一声叹息。
这丫头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她还真是不撩拨到他不回头啊!
最难办的是对方有恃无恐,也不知道谁那么得闲,在赵琪跟前嚼舌根。明明两人都还没圆房,她却一心想给他生孩子,带着赌气,又带着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