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功亦不否认,轻笑着说道:“此非阴谋,而是阳谋。所谓阳谋,即顺应大势,因势设计,让对方纵使明知是计亦难以脱身。……那么在这件事中,何谓‘势’呢?即人心思定!……贵族、世家,为保一己私利而拒绝战争;平民亦因常年饱受战乱之苦而拒绝战争。韩国上下,皆希望结束战乱,然而李睦却逆大势而行,故而落得这个下场。……是故,并非是我魏人逼死了李睦,而是贵国上上下下各基层的人,逼死了李睦。”
燕绉闻言默然不语。
事实上张启功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虽然那道毒计是他献给韩王异的没错,可若没有韩国上上下下各阶级势力的人给予配合,单凭张启功那一张嘴,又岂能顺利地逼死李睦呢?
“是故在下会说「韩国已亡」,因为这偌大的国家,竟只有李睦一人还在抗争,而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位欲拯救国家的英雄,却反过来被他欲拯救的人给逼死了,燕绉将军……这远比你方才讽刺在下的那些话,更显得讽刺意味吧?”张启功微笑着说道。
“……”
巨鹿守燕绉看了一眼张启功,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正如张启功所言,自韩王然与釐侯韩武相继过世后,韩国举国仿佛就只剩下李睦还在抗争——包括他燕绉,虽率领残兵驻扎在海阳县,却也只是感慨国运的坎坷,并没有想过号召北燕郡的国人联合起来匡扶国家。
这或许也是因为在燕绉的心底,这个国家已经无法拯救的关系吧。
可能在此之前仍有一线生机,但,雁门守李睦的过世,使得这最后的一线生机亦荡然无存。
“良禽择木而栖,相信燕绉将军亦觉得贵国如今的君主韩异不过是一介傀儡,是故不愿辅佐,但是我大魏的君主,相信是值得燕绉将军辅佐的雄主吧?……那是一位胸襟豁达、包容万民的贤明君主,张某坚信,纵使有朝一日我大魏倾吞了贵国,我国君主亦会将韩人视为子民……于公于私,张某实在想不出,燕绉将军有什么理由拒绝我国君主的招揽。”张启功正气地说道。
“……”燕绉被说得哑口无言。
因为正如张启功所言,魏国的君主赵润,那是一位胸襟豁达、对万民一视同仁的贤君,别说韩国现任的君主韩异,就算是韩王然,也未必能及得上赵润,因此,魏国吞并他韩国,对于绝大多数的韩人而言,未必有害。
这是公。
而于私来说,魏国君主赵润亦是一位极具个人魅力的君主——虽然谣传魏王赵润性格霸道,但只要是见过这位魏君的人都知道,这位魏国君主的霸道,基本上只针对敌人,至于对待自己的臣子,这位君主素来是平易近人,尤其是对待治下的百姓,那简直可以说是护短。
虽然过分的护短也并非值得提倡,但从这一点其实也能说明,魏国君主赵润是确确实实地将治下的民众视为了子民。
再加上张启功传达魏王赵润的承诺、即对他燕绉许诺的那些待遇,就像张启功所说的,纵使燕绉也想不出什么拒绝这份善意的理由——韩国已注定覆亡,且韩民并不会因此被魏国迫害,在这种情况下,为何不能投靠魏国,在那位君主麾下施展本领呢?
可一想到韩王然与釐侯韩武,燕绉心底仍难免有些迟疑。
他忽然问道:“张都尉许燕某他日能重新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军,莫非是贵国日后要与齐楚两国交兵,报复诸国联军伐魏之举?”
张启功思忖了一下,旋即摇摇头说道:“并非是报复,只是我国君主认为,中原之所以战乱频繁,原因就在于诸国林立,近十年来,包括我大魏在内,各国战乱不断,各国子民皆饱受战火侵害,是故,为彻底根除战乱,我国君主欲一统中原,使中原内部再无纷争。”
说着,他忍着心中的不适与不快,将介子鸱与公羊郝那一套「大一统」思想讲述给燕绉,听得燕绉肃然起敬。
“以战止戈……么?”
巨鹿燕绉喃喃自语了一句,旋即迟疑说道:“请……请容燕绉考虑一番。”
张启功并不在意,闻言点头说道:“将军且好生考虑,若是将军愿为终止中原的战乱贡献一份力量,使我中原从此再无内耗纷争,将军不妨前往我大魏的王城雒阳,相信,若我国君主得知燕绉将军投奔,必定会亲自出迎。”
“张大人言重了……”
一改方才对张启功的恶劣态度,巨鹿守燕绉讪讪说道。
当日告别了燕绉,张启功于次日再次启程向东,前往「阳乐」。
虽然起初燕绉的态度并不友好,但张启功相信他已说动了这位将领。
剩下的,就只有乐弈了。
一想到乐弈,张启功心中便有些犯嘀咕。
原因很简单,因为当初正是他出了一招毒计,害死了庄公韩庚,借此离间了釐侯韩武与乐弈二人。
此番前往阳乐,张启功亦忍不住担心他是否会被乐弈所杀。
但考虑乐弈是魏王赵润重点点名的招揽对象,张启功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到了阳乐,并且向乐弈的府邸投递了拜帖。
果不其然,张启功当日的离间计,并没能瞒过乐弈的耳目,以至于在见到乐弈后,后者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张启功当日那招离间计:“当初可是张先生设计,离间釐侯韩武与乐某?”
“是。”张启功硬着头皮说道。
“庄公,亦是张先生手底下的人所加害?”
“呃……是。”张启功硬着头皮承认,旋即,不等乐弈发难便开口说道:“乐将军恕罪,实是……”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乐弈抬手给打断了:“乐某可以投效魏国,但我有一个条件。”
纵使是张启功也没想到,理应是最难劝说的乐弈,居然答应地这般爽快。
他连忙说道:“不知将军有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