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预料,但缪宣还是感到了不安,他混了这么多年的四神卫还是没能挖出皇室的所有机密,这乌烟瘴气的皇宫里,到底还藏着什么要命的东西?
必须要回京了,目标一与皇室关联紧密,只有更深入地探查皇室,才有可能挖出目标一的真身……
或者说,目标一生前的身份。
缪宣再次狠狠谴责起那龙椅上的小兔崽子,小系统不明所以,但考虑到小混蛋着实混账,于是跟着他哥一起激情开麦。
不论真相如何,此次灭门案必然是无法立刻得到结论了,麒麟卫铩羽而归,这还是在缪宣这个指挥使不尊旨意的情况下,可想而知这一回麻烦大了。
缪宣叹了口气,为自己即将面临的、可预料的未来而感到剧烈的胃疼,皇座下的汇报和西局的调查是逃不开了,朝堂上的那群老大人们大概也要炒一炒冷饭,这后者造成的杀伤力绝不是前两者能比的,一想到魏谨又要笑得阴阳怪气和他道喜,缪宣就忍不住抹了把脸。
这西局和锦衣卫之间的关系,莫约能类比大战三百回合后悍然离婚的伴侣,当然了,大昭时代女性地位极其低微,没有离婚这个选项,更不存在同性伴侣,但在缪宣看来,这个比喻实在是太恰当了。
反目成仇,都算是客气了。
缪宣蔫头耷脑地走下牌楼,也不知道这牌楼是出于纪念什么而建立的,破破旧旧,几乎没有人打扫,楼下也成了小商户们聚集的所在,难以想象当年的风光。
此时此刻,沐凤阳就在楼底的茶摊边等他,这位大少爷即便坐着路边小木凳,手端粗瓷小茶碗,那叫一个大马金刀,精神气足,气质拿捏得介于贵胄公子和绿林好汉之间,在周围群众那小心翼翼、勾腰驼背甚至衣不蔽体的衬托下,真是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活了三百余年的大昭气数将尽,如今这世道之下,平民百姓都活得艰辛,尤其是作为社会基石的劳动人民,过于沉重的劳作压垮了他们的背脊,寿命和健康都在日复一日的辛苦中消磨,不要说承担一套体面的布衣了,就算是挺直脊背都难。
假如换了缪宣在类似的场合,他只会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歇息,但沐凤阳必然是要最好的位置,虽然这个c位在他看来也破烂得不堪入目。
辽东的春日来临,不论是农民还是工匠都忙碌了起来,因此除了沐凤阳外,这茶摊里的其余顾客都是脚夫,他们大约是刚完成了一单生意,在把货送到襄平后就找了靠近大道的便宜茶摊歇脚。
但很神奇的,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台上竟也有个说书先生在唱念做打——他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旧僧袍,但看起来应当是识字的,他所述说的故事比起杂剧来还要简单,非常口语化,即便是不识字的脚夫也听得明明白白。
“……麒麟踏祥云,人间百难消!”说书先生慷慨激昂,“那圣君娘娘何等尊贵的人儿?她见那麒麟从天而降,竟一点都不惊讶,直笑道‘吾儿从天上来了’!于是麒麟送子,龙吟不绝,红日入怀,金光遍地!”
这说得是大昭开朝皇帝诞生的事,这位出身不高的太。祖也是位实诚人,在登基后分封了他所有还记得的亲戚血脉,其中他早逝的生母就被封为圣淳皇太后,民间俗称圣君娘娘。
台下的听众们已经被带入了那场景,纷纷惊呼出声,唯有沐凤阳挎着一张批脸,捏裂了手中的茶碗。
那台上的说书人确实是个能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大金主的不快,顿时改口:“啊呀!麒麟,瑞兽啊!文昌武兴,忠贞刚正,这送子不过是祥瑞的能为之一,接下来请听我细说《神武麒麟传》!”
沐凤阳神情稍缓,摸出了块足量碎银扔到台上,这当啷一声牌面极了,于是说书先生打了鸡血般卖力起来,那一脸的向往,就差大声说出爱。
缪宣:……
恰好在此时沐凤阳也看见了缪宣,于是他随手撂下茶碗,得意洋洋地走到指挥使身边:“兰督卫,您看,民间这很是崇尚麒麟呢。”
缪宣:……
小系统:……
缪宣就当没看到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威胁和打赏,虽说他很不在乎麒麟卫的名声,但沐凤阳会这么做十有八九也是为了宽慰他糟糕的心情,再加上这孩子家里十分有钱,那就随他去吧。
两人重新上马,顺着大道往襄平城中走去,融化的雪水弥漫在铺设了砾石的大路边,时不时有吃土极深的车队往来。
沐凤阳皱眉望着这些来来往往的车辆,忧心忡忡地低声道:“督卫,幽蓟台在收集盐铁粮食木材,而且辽东还有许多优质的马场,戚氏早就做好了准备!”
缪宣当然知道啦,但说句实话,他其实挺希望戚燕衡明天一早就造反成功,然后把小皇帝关起来当废帝养,到时候他保证帮戚燕衡挡住魏谨,然后新时代新气象……
但这想一想也就只是想一想,三大家族和皇室之间有誓约在,而且辽东王也嗝屁了,眼下戚燕衡可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他得另辟蹊径才能破局。
再者,西局的人还扎在辽东的各个城市内,比起一直在划水的麒麟卫,西局对暂时找不到证据的乱臣贼子可是警惕到了极致。
缪宣心里想着事情,便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不必担忧,老唐会在奏折上写好的。”
沐凤阳一愣,随即错愕:“督卫,您未免也太信任唐同知了!而且我们怎能放任这种危险的行径呢?总得做些什么警告幽蓟台吧!”
缪宣:“……”
缪宣胃痛地想,我还能做什么,今晚去把那两父子一起灌醉吗?大家抵足夜谈,开诚相见,秉烛交心,痛陈利害,从此拨乱反正,还辽东一个太平!
沐凤阳没理解督卫的沉默,他还在继续告小状:“督卫,我觉得唐同知实在是不堪大用,他不知从哪里买来一个小丫头,还把她打扮成沙弥留在房内,我去逼问他他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呵,还想用收养来蒙骗我,一看就是起了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