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琛立即回道:“我…我一定会尽快将这些亏空都补回来,还请大人饶我一命……”
“袁琛!”
胡纶厉声打断了他的央求,质问道:“你怎么还?每月提举司要印的宝钞是有定额的,这超出来的一万贯,只能销毁!”
袁琛颤声道:“那就依大人的话做…都…都销毁。”
胡纶冷笑一声:“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本官如果想要罚你,早就将你送到大理寺去了,哪儿还会跟你在这儿费这么多话?”
“那大人…大人希望下官怎么做,下官就怎么做。”
胡纶等的就是袁琛的这句话,见他终于松了口,语气也和缓了些许:“从今儿开始,你我二人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袁提举如果能顺顺当当地帮我做事,本官也是不会亏待袁提举的。”
袁琛哽声道:“胡大人…请…请讲。”
胡纶比了个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加印十万贯宝钞。”
袁琛蓦地瞪大了眼眸,难以置信地回道:“大人,加印十万贯是不大可能的,这一万贯的宝钞都是…都是下官百般避着指挥使的人,数着日子偷印出来的。为了不让他们发现,只能让人在子时后印,十万贯…怎么也要悄悄地印个半年。”
胡纶却丝毫都不肯听袁琛的解释,只又威胁道:“那就是你的事了,本官只给你三十日的时限,到时这十万贯的宝钞如果交不到本官的手里,你做的那些事,本官可不会再帮你兜着。大不了,咱们就鱼死网破!”
及至午时时分,户部提举袁琛方从吏舍中走了出来。
见四下无人,袁琛的面色也在转瞬间,从仓皇失措恢复了平静。
当日未时,胡纶自以为只有他和袁琛知晓的这件阴司勾当,便传到了文渊阁中,陆之昀和高鹤洲的耳里。
高鹤洲听罢这事后,不禁怒而拍案,骂道:“胡纶这个龟孙子,能耐不大,黑吃黑的本事倒是不小。”
钟凌给胡纶比,还是嫩了些。
钟凌想要的,只是在自家胞弟的面前逞能,想让与他交好的胡纶敲打一番袁琛。
哪儿成想人家胡纶顺势发现了袁琛的错处,直接想要借此贪大。
其实高鹤洲和陆之昀已经对胡纶有所察觉,他们一早便发现,胡纶通过私立名目这种卑劣的手段,私吞了好几地的赋税,却还想着将此事赖在沈弘量的头上。
毕竟工部四司中的杂料甚多且琐细,单一个都水司下辖的河泊额征,所包含的杂料项目就包括黄麻、鱼线胶、桐油、生漆、牛角等近百余种。(1)
这处胡纶搞得工部的大小官员人人自危,他倒好,自己那处却没耽搁敛财。
高鹤洲愤而又道:“十万贯?这孙子也不怕撑死自己。”
陆之昀却神情淡淡地瞥了高鹤洲一眼,低声道:“过阵子官员的罢免和调任会很多,你要辛苦一些了。”
高鹤洲转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回道:“这个倒是不妨事,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胡纶这孙子竟是包藏如此祸心的?他平日吝啬得紧,住的府宅都漏雨了,都不会去寻匠人来修一修。我还当他多清廉俭朴呢,谁能想到他竟是这么大的一个贪官。”
陆之昀淡声回道:“巧合而已。”
如果不是重活一世,他也不能这么快就看出胡纶这人的真面目,只是他做事谨慎,且是在贪昧的初期,证据并不容易搜集,他这才在此前便在户部安插了个诱胡纶现形的眼线。
高鹤洲前世折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是没活到这个岁数的,陆之昀后续再用的那些人,都没高鹤洲手段雷霆,才能较之于他,也要逊色许多。
有些事做起来,不免有些掣肘。
今世高鹤洲尚在人世,身体康健,且有了上次的教训后,他也不敢再轻易与路旁的野花发生什么露水情缘了,这一年倒是念起了结发之妻高夫人的好,也很少会再去秦楼楚馆那种风月之地见行首了。
高鹤洲啧了一声后,又埋怨了陆之昀一句:“不过你可真不厚道,你夫人开书院的事,你怎么连我也瞒着了?我家那位一直没给两个儿子寻到合适的书院,我看林编修那老头才学不错,不行就将两个混小子也送到你夫人那处得了。”
正此时,槛窗外顿时狂风大作,天际亦被乌泱泱的浓云倾覆。
陆之昀蓦地从交椅处站了起来,并没有立即应下高鹤洲的要求。
他让沈沅开书院,只是希望她能有些乐子做,如果因着书院的事,让她的身体出了问题,那他根本就不会让她碰这些琐事。
眼见着京师的雨季又要来临,陆之昀便知,那只脆弱的小蝴蝶,可能连翅膀都要煽不动了。
陆之昀的担忧果然成了真,雨季一来,沈沅果然大病一场。
沈沅连着高热了好几天,什么事都做不了,白日昏昏欲睡,如果再逢上下雨,脆弱易碎地就像是随时都会没了似的。
这一年中,陆之昀也陆陆续续地寻过一些医师为沈沅看过身子,逢雨会犯心疾的症状还是无药可医,寻常的心疾之药对于沈沅来说,毫无作用。
陈院使说,产后女子本就虚弱,沈沅此前虽有各种名贵的汤药吊着,但是逢上雨季,又加之此前劳累过度,所以这场大病就来得严重了些,且得好好地修养个几个月。
书院的事大可以交给副掌院和其余侍读、侍讲来做,公府的中馈之务也可交由胡管事,可沈沅在病中的头几日还是逞能了一阵,发着高热还要打理账目,最后还晕倒在了书案上。
陆之昀连威胁带劝哄地同她谈了一番话后,沈沅这才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养病,没再存着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