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冒出个什么按台来辖制自己,但是这令牌跟官印,却堵住了他的嘴,他只能假笑了两声:“真的是宋按台?可是您……怎么是这个模样的?”
说话的时候他急忙向着周围的仆从使眼色,那些本来慌乱如蚁的仆人们便都先行退下。
宋皎在方才进来的时候,已经听见他跟周县丞在争执了,闻言淡淡道:“船在水上出了点意外。”
她扫了扫衣袖,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将袍子一抖落座:“劳烦王知县,立刻草拟两份榜文。”
“榜文?”王知县怔住,但看着她气定神闲的行事,竟不敢造次。
“第一份是安民告示,如今城内大乱,当务之急是叫百姓们安定下来,切勿轻举妄动。第二份便是昭告百姓们知道,本官已经抵达此处,一是安心之效,二,本官的随从众人得知之后,也会极快赶来。”
宋皎这几句话波澜不惊的,却是不容分说的语气。
王知县的唇动了动,还在想要不要反驳,宋皎眼神一变:“怎么了王大人,这两份榜文本官立即就要。你还不赶紧去,是想如何!”
“是……”王知县不敢多言,忙答应了声,往后退下。
周县尉一直在旁边看着宋皎,见她一到先要发榜文,且这般清晰明白,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安稳。
忽然宋皎道:“周县尉,还得劳烦你速速派人维持城中治安,有些宵小之辈趁机在城内抢掠,制造恐慌,务必要将这邪风歪气打压下去,不然不等贼寇来到,城已经自乱。”
“卑职遵命!”周县尉本能地答应了句,又迟疑:“可是,卑职手头不过三四百人而已,此刻又不能全召集起来……”
“这个简单,非常时候,非常行事,”宋皎说道:“你只管吩咐下去,找各处里正,让里正负责选人巡视本地,配合官兵行事,不得有违。”
周县尉听她吩咐的清楚条理,越发喜悦:“是!卑职这就去。”
县尉去后不多久,王知县写了两份榜文出来给宋皎过目,宋皎看了眼,拿出官印,在,叫衙差拿去速速贴在衙门门口。
王知县还惦记着撤退的事,可是巡按在前,哪里敢说什么。
宋皎当然知道他心怀鬼胎,但目前不是处置他的时候,便道:“王大人,你立刻调拨县中可用人手,赶往城墙塌陷处,尽快地将城墙修复。”
王知县听了眉头一挑:“大人,这城墙塌了有一段,一时半会儿只怕无法修缮妥当,何况如今因为发水,人心都乱了,也召集不了那么多人。”
宋皎突然想一巴掌扇死他。
就在这时,县衙外头突然人声鼎沸,有衙差跌跌撞撞进来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外头、外头……”
“不会是琵琶山的贼打来了吧?”王知县大惊,双腿发抖,似乎要夺路而逃。
“不是,是、是那些百姓,他们围在县衙门口,问县太爷是不是已经逃了。”
王知县听说不是贼寇,立刻精神抖擞,腿也直了:“混账,本官不是在这里吗?叫他们赶紧走,巡按大人在此,莫要惊了巡按大人的驾。”
“但是他们……”衙差胆怯地看了宋皎一眼,“大人,您还是亲自出去看看吧。”
王知县皱眉:“怎么了,难道这些刁民还敢闹事?”他故意看了宋皎一眼,心里却巴不得百姓们闹得更凶些,最好给这个什么巡按一点颜色看看。
宋皎起身:“王大人,一起去看看吧?”
王知县见她竟毫无惧意,只得跟她一同出外。
还没到大门口,就见门外乌压压一群人,有的已经冲到门口,几个差役在那里拦着,却像是薄木板挡着河流水,哪里挡得住,那周县丞才吩咐了话,也给堵了回来,无计可施。
直到看见王知县走了出来,百姓们才停住了脚,慢慢退了下去。
王知县迈步出了门,先扫了眼身边的宋皎,才装模作样地说道:“你们都是在干什么?造反了不成?”
一声“造反”还未说完,人群中有个声音叫道:“就是造反又怎么样,反正都已经没有了活路!”
“谁,是谁在说话,把他抓起来!”王知县伸着脖子叫道,见无人答应,便又回头看向宋皎道:“宋按台,您瞧,穷山恶水出刁民!”
忽然,百姓之中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他道:“王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不过是来找大人讨个说法而已。听说大人把自己的夫人送去了永州,连大人也要弃城而逃了,我们当然想问问大人,是不是真的不管岳峰镇了?不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了?”
王知县咳嗽了几声,假惺惺道:“谁说的,你们不要听信传言,如今朝廷派来的巡按御史宋大人就在这里,本官刚才还奉了宋按台之命拟了两份榜文,你们没看见?”
人群中又有人道:“什么狗屁按台,不过是一路货色!恐怕也要跟你一起逃走了!”
“谁,到底是谁!站出来!”王知县怒道。
宋皎走前两步。
那老者诧异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您莫非就是……”
宋皎身上穿的,还是她那件半新不旧的灰白麻布袍子,从河里上来也没顾上换,这会儿虽干的差不多了,但到底不是当官儿的那么锦缎绫罗的威风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