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俞跃急匆匆赶到陆厌青在电话中告诉他的街边公园时,就见他可怜的弟弟正委屈巴巴地坐在秋千上,垂着头,周围笼罩着满满的落寞。
秋千前后轻摇,他一双长腿蜷缩着,颇有种落难王子的模样。
深秋风凉,他穿得又单薄,最奇怪的是居然没有穿鞋,一双白袜都踩成了灰色,袜上还沾着草叶。
俞跃大惊,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青儿,到底发生什么了,你的鞋呢?”
陆厌青踩住地面稳住秋千,抬头看他。
因为陆厌青比俞跃要高半个头,平时他们说话时,俞跃都要稍稍仰起头。然而今天他们的位置对掉,需要俞跃低下头去看他,从这个角度看去,陆厌青多了一分无助与可怜。
“哥……我和我母亲吵架了。”陆厌青语气低落,“她气我不顾自己的身体情况,跑去游乐园,不仅引发了幽闭恐惧,还导致发-情期提前……”
他没有说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只是有意隐瞒了一些真相,导致这场争执听起来变成了另外一个故事。
俞跃果然被他带到了沟里去:“幽闭恐惧症和发-情期提前又不是你的错,陆女士为这种事就骂了你一顿??那她为什么又把你赶出家门,连一双鞋都不给你?”
陆厌青越演越起劲:“她说她给我提供了这么好的物质条件,我却不知感恩,只会气她。她停了我所有的卡,单价超过一千块的东西也全被保姆收走了,甚至连单人宿舍都不让我住了,让我去住八人间。”
学校八人间宿舍是条件最差的老宿舍,别的宿舍最差也是上床下桌,只有那里是上下铺,一人一个方块大的小柜子,屋里空间局促,连转身都费劲。而且老宿舍一层才有一间共用厕所,洗漱都要排队。唯一的优势就是价格便宜,有些实在家庭困难的学生就会选择住在老宿舍,还有些二战、三站的考研党,也会去老宿舍租床位。
俞跃憋了一肚子气,都说明星在人前人后有两幅面孔,任谁也想不到被称为娱乐圈顶级歌后的陆慈,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赶出家门吧!
三年前,十八岁的俞跃净身出户,除了身上的一身衣服和手机以外,什么都没带走。但那是他自己决定离开家的,和陆厌青这样被赶出家门完全不一样。
正因为他自己亲身体会过,那种从锦衣玉食瞬间跌落到只能去学校食堂打工换午饭的窘迫,他更不愿这种困境出现在他的好弟弟身上。
“陆女士怎么说风就是雨啊,我记得她都快五十岁了,怎么还和十五岁的小姑娘一样。”
陆厌青赶忙提醒他:“嘘,她才四十四。她有地表最强律师团,所有说错她年龄的八卦小报都会接到她的律师函。”他压低声音,“指不定那边的草丛里就埋伏着她的助理,偷听咱们说话。”
“……”俞跃吐槽,“看来当初泰坦尼克撞冰山,那些乘客就应该站在船头大喊三声‘陆慈今年五十岁了!’,这样她的律师团就会划着冲锋舟去救他们了。”
陆厌青没忍住笑了。
见他笑了,俞跃才松了一口气。
任谁被赶出家门,心情肯定都会不好。俞跃怕陆厌青把事情藏在心里,故意说些夸张的笑话,终于换得他笑出来。
“好啦,落难的小王子。”俞跃向坐在秋千上的男孩伸出了手,“走吧,哥带你回家。”
……
首都大学的南门是小吃一条街,每当夜晚来临时,载着羊肉串、凉皮、串串香、煎饼、粉丝煲的改装三轮车就会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突突突突地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这种地方最不缺乏勤劳致富的传说――据说,卖手抓饼的大叔家里攒了三套房;烫小面的小夫妻在老家盖了楼;做水果捞的老太太儿女都在国外定居……
故而,这条小吃街被称为首都大学cbd,因为这里诞生了太多的金融传奇。
而俞跃租住的公寓,就在“cbd”旁的“地标性建筑”中。
这是一栋六层老楼,以前是分配给教师的宿舍,楼龄和校长差不多。
这么老的楼,根本不可能有电梯,而且楼层高度极矮,陆厌青提着两把小青菜走在楼梯间,要时刻注意别撞到头。
高大的少年站在这方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他只在上个世纪的电影里看到过这种年久失修的老楼。昏暗的照明灯落在他身上,他的影子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往上爬。
这里采光昏暗、楼道破败、墙面布满小广告且斑驳掉漆,陆厌青小心翼翼地踩在楼梯上,紧张地问:“这楼真的不会塌吗?”
“不会,虽然看起来是危楼,但其实很坚固――三楼的双胞胎今年才上幼儿园小班,每天在家里蹦迪,要塌也是他们家先塌。”
“……”陆厌青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对了,进小区时我怎么没看到保安,那不是谁都可以进,多不安全?”
他住惯了二十万一平的高级社区,那里人车分离,进小区所有业主要刷脸识别,一梯一户大平层。他哪见过这样自行车、电动车、儿童滑板车、婴儿车挤在一起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