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晚抓住了银绒抛出的关键词:“灵宠?”
银绒:“对呀,你别听外人传的风言风语,虽然我是只媚妖,还被老祖养在身边,但他真的没把我当过人。”
陈向晚:“……”
银绒怕陈向晚不相信:“他真的很讨厌我,连看我一眼也嫌烦,还打我,对了,他在他卧房的最边上,离床榻最远的地方,放了一个蒲团,只准我睡在那里,不能靠近他。”
“蒲团?”
“是的,”银绒露在红袍下摆外边的尾巴尖儿轻轻甩了甩,“就是那种狗睡的蒲团。”
又忙解释:“仙尊让我睡在他卧房里,是有原因的,他怕我咬坏他的药田,刚来的时候不认识灵药田——我是乡下长大的嘛,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不小心咬坏了一些很值钱的灵草,仙尊很生气,先是打了我一顿,然后就不准我离开他的视线,他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时时看着我,是怕我闯祸,真的。”
“他养我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欠了我的因果——这件事涉及到仙尊的私隐,不好细说,但我没撒谎!”
“他很讨厌我的,我听太微境的弟子说过,他喜欢的是你。”
银绒自认把事情原委都解释清楚了,以为陈向晚该放下心回去找城阳牧秋,以后俩人双宿双飞,像太微境弟子们希望的那样,做一对神仙眷侣。
可陈少宗主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仍继续问:“他真的打你?还让你睡狗窝?”
银绒以为他不相信,仍旧怀疑自己和老祖有什么暧昧,便咬咬牙,在心里道了一声“得罪”,心想:我这样说也是为了你,咱俩撇得越干净,你的心上人就没后顾之忧。
于是,银绒添油加醋地把城阳老祖如何欺负他一一道来,完全过滤掉祖宗偶尔对他的好——譬如好吃好喝地供他昂贵的雉雪丸子,譬如挑灯从浩如烟海的书卷里,筛选出最适合狐妖的功法,譬如偶尔会容忍他躺在书案上,甚至顺手揉一把他毛绒绒的雪白肚皮。
而是只把老祖对他的嫌弃表述出来,倒也没有说谎:“我趁他不在,去床上滚一圈,他就要派傀儡人挑拣几个时辰,就怕上面有我的毛!他很烦我的!”
“他真的打我,可疼了。”
“睡狗窝也很正常,毕竟我是他的灵宠嘛,仙尊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全修真界都知道他不喜欢妖,他怎么会把我当人呢?”
“……”
陈向晚喃喃道:“他竟这样对你……”
银绒正尽最大努力撇清关系,说得唾沫横飞,忽见陈少宗主这幅表情,不由得心中一凛,他……会不会说过火了啊?是不是把祖宗形容得太不是人了?
嗨呀,本意是帮祖宗追道侣,万一适得其反,他老人家日后知道了,不得追到琵琶镇,剥了他的皮?
银绒轻咳一声,连忙找补:“也不全怪他,都是我不好,是我总做错事,总缠着他,还曾经妄想……是我白日做梦,才惹得他厌烦,我……”
银绒话到嘴边,险些把自己和祖宗滚过床单的事情说出来,连忙住了口。试问,哪个人愿意自己不喜欢的人缠着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那种事,而不厌恶呢?可这件事,不能由自己这个“外人”说出来,应该由城阳牧秋亲口对陈向晚交代才是。
然而,银绒这幅说错了话连忙住嘴的小模样,看在陈向晚眼里,却是另一个意思:这小狐狸精是被欺负得狠了,才这样畏畏缩缩,连背后控诉那人也不敢。
不知为什么,听到牧秋不喜欢这小狐狸精,他本该放下心,但陈向晚竟然高兴不起来,甚至看着眼前这个垂着狐耳、低着头、紧张到扣手指的漂亮少年,心里生出了一丝怜惜。
真没想到牧秋竟是这种人,人前端方正派,背后竟然、竟然这般践踏别人的真心。
陈向晚:“你曾经对他……那现在……”
陈向晚问得含糊,银绒却听得明白,连忙否认:“曾经而已,就一点点!我保证如今对仙尊不敢存一丝丝幻想,你放心,我已经同他说清楚,再也不会回到太微境,此生不会相见,余生都不会打扰到你们!”
陈向晚还是没有立即启程回万剑宗,如今天色已晚,不宜赶路,便在枫烟城内最大的客栈住下,银绒觉得自己这两年运气都不错,到哪儿都能蹭上好吃好喝,譬如现在,陈少宗主请客,银绒也得了免费的落脚处。
这是一套带雅间的套房,里屋是主卧,隔着一扇屏风,还有间与主卧豪华程度不相上下的次卧。
原来,枫烟城正值观赏枫叶的季节,江桥掩映,红云如烟,煞是好看,因而游人众多,客栈人满为患——很多慕名而来的看客都是刚参加过师门大比的各派弟子或散修,顺路游历——所以单人间全满,只剩下比较贵的套房。
陈向晚坚持选了次卧也比较豪华的天字上房,并豪气地请客,银绒假意推辞一番,便高高兴兴地蹭了住,他躺在屏风后的美人榻上,仍觉得跟做梦一样,又一次被陌生的妖族追杀,还被“情敌”所救,如今自己还躺在情敌隔壁。
他打了个呵欠,蜷成一团,长腿夹住被子,屁股后边蓬松毛绒的大尾巴也卷过来,上边少了一簇毛儿——是乱战中,被那些大妖削掉的。
银绒便化出原形,抱着尾巴一下下心疼地舔毛,心里补全了白日里陈向晚问自己的问题:“你曾经对他心生爱意,那现在呢?”
曾经是真的有过,其实祖宗失忆的时候,真的挺好的,他会替他补布偶娃娃,还会亲自下厨煮饭给他吃,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却有滋有味儿,银绒甚至想过,这一辈子只养这么一个炉鼎,不求长生,只庸庸碌碌地与他嬉笑打闹,混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