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一直知道生孩子这事儿不容易,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才发现她小看“不容易”这三个字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惊声尖叫,这会儿自然也是不会的,豆大的汗滴从鬓角顺着下来,脸都白了,看得钟秀娥一迭声地催:“你叫出来心里好受点儿,想骂就骂,老天爷也骂得了!”
乔灵蕙一面指挥着丫鬟布置屋子,将家具都先往墙根挪,空中地面来省得人来人往绊到了,还要准备灯烛之类。她有难产的经验,将一些容易因为拖得久了而产生的不便都提前给准备了。虽然看着公孙佳这样儿不太像是难产,不过公孙佳底子差,万一拖久了呢?
整个公孙府的后院都昏天黑地的,厨房一直在忙着烧热水、炖补品,御医们带着小学徒伺候着不停地煎着提神的药,小佛堂里在唱经,闲着没事儿帮不上忙的都跑去跟着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家抓了一个庙的尼姑来了!
前厅那儿是一群大老爷们儿念念有词好像中了什么邪,后院这儿一群女人忙乱不已奔来跑去像跳大神。再配上满京城的过大爷,种种人声、爆竹声、锣鼓,一片喧闹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热闹极了!
元铮早被赶出卧房了,公孙佳跟他说:“外面万一有避不开的人,你得应付着。”他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前后地乱蹿。
钟秀娥安慰了许多:“头胎都难,你生你阿姐的时候,哎哟~可吃了不少苦头!你想啊,你现在多大?我那会儿多大?我那时候这儿的骨头都还没长这长宽呢!”
碎碎叨叨的,说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了,最后就落在了一句话上:“还不是生出来了?!”
乔灵蕙忙完杂事,听亲娘这说得乱七八糟的,说:“您去喝口水吧,我来陪陪药王,一会儿舅舅家保不齐来人,妹夫一个男人怕支应不了女眷。”
钟秀娥一边给公孙佳擦汗,一边说:“那你跟她说说闲话,这才开了几指啊?孩子头还没看到呢,她且得熬一阵儿才到使劲的时候!叫她别现在就把力气用光了。”
听得公孙佳眼前一黑,好么,正菜还没上呢!
好容易熬了大半天,乔灵蕙硬把妹妹扶起来喂了一餐饭,收了碗筷再一看,大为惊喜地说:“顺产!”
公孙佳真想骂人了!顺产还他娘的这么折腾人?!
直到天擦黑,内外都燃起明晃晃的灯火,一声婴啼传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们的心又悬了起来。
室内,公孙佳生完了第一件事却不是像钟秀娥劝的那样赶紧休息,而是说:“拿过来我看看。”
正在给孩子洗身包襁褓的乔灵蕙手上一顿,公孙佳说:“拿来!”她的眼睛亮的吓人,乔灵蕙不由自主地挪动脚步把孩子捧到她的床前,公孙佳看了一眼,说:“女孩儿,我记住她的脸了。”
乔灵蕙哆嗦着说了一句:“得喂点儿水。”
“哦。有什么事,等我醒过来再说。”
姐妹俩的对话很简短,公孙佳忽然就卡住了,乔灵蕙吓呆在当场,钟秀娥上前抖着手往公孙佳鼻下一探,又准确地按上了公孙佳的胸口、颈侧。
劈着嗓子说:“还有救!来人!!!御医!!!快!!!”御医连滚带爬地进来,头也不敢抬,钟秀娥骂道:“装什么正经人?只管治!要命!”她的意思是,她保住女儿的命,别的都不计较。御医听成“治不好就要你们的命”,腿都抖了。
御医一通施为,好容易推出一口浊气出来,公孙佳重新有了呼吸。钟秀娥还不放心,又试了试鼻息,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乔灵蕙道:“娘?!”
钟秀娥爬了起来,对乔灵蕙道:“愣着干嘛?!麻利点儿!快!把孩子裹好了,别冻着!”她抬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抖了抖衣领,一昂头,大步地走了出去。
对外间等着的嫂子侄媳一类说:“是个闺女。”
外面发出一阵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惆怅的叹息,旋即又七嘴八舌地问:“孩子娘呢?没事没事儿,养好了身子再要一个。”
钟秀娥吸吸鼻子,说:“睡了!得跟外头说一下儿,不,先把小元叫来说。”
元铮跑得飞快,后面跟着一个拄着拐等了很久的单良,钟秀娥告诉了他:“跟他们讲,药王说了,有什么事儿,等她醒过来再说。”
元铮问道:“她……”
“累了,睡了。男人别进去!”
元铮只得跑去传话,钟秀娥叫住了单良,问道:“下面怎么办?”
单良道:“那就,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