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的镜头准确捕捉到了青年脸上每一个表情,从嘴唇挑起的弧度到微微颔首低眉时发丝的变化,静谧如同一泓溪泉的人站立在那里,背景是恢弘壮阔的王朝崩塌。
屏幕前的人眯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看他的表情,将短短的音频重复播放了不知多少次,最终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架回鼻梁上:“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五官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尤其是眼球的运动,眼部肌肉的变化,对于判断人的情绪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他说话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慢条斯理感,面对坐得满满当当的领导,仍旧像是在课堂上教育学生一样,甚至还抬起手比划了一下眼睛周围,做了个强调动作。
“从邵处反馈给我的信息来看,目标本身其实具有很高的道德修养以及文化水平,通俗点来说,就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而且带有古代知识分子最为显著的特点,即以天下为己任,并且愿意为此付出行动作出牺牲。”
他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开了个玩笑:“说真的,就我目前所见,他可能是我遇到过的最有道德感的人了,说不定在感动华夏节目里都能排上前几名。”
——如果他不是来自黑洞里的话。
这句话被他咽了下去。
开完了玩笑,他恢复了严肃的神情,用做学术报告的态度展开了手里厚厚的一叠纸:“那么,我现在就应各位的要求,整合邵处口述给研究小组的目标生平经历,以及视频材料,对目标人物‘谢琢’进行详细的性格侧写。请注意,此报告仅供参考,并不能作为准确的行动依据……”
冗长的报告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年高德劭的教授将视频上谢琢每一个表情、动作都细细地截出来剖析解说,一个不到十五分钟的视频,足足播放了一个半小时才放完,之后又是大段大段的情况说明,尽管教授讲课已经足够风趣,但内容本身还是枯燥得令人直想打瞌睡。
坐在桌子后的一圈领导们却没有一个露出昏昏欲睡的神情,他们运笔如飞,像是最为认真的小学生一样,如饥似渴地听着教授的话,把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笔记本上,其实会议室内就坐着两个记录秘书,他们会同步整合要点做出会议记录,不过这些老领导都习惯了看自己的东西。
等教授做完报告,被等候在外的秘书恭恭敬敬地请下去休息,木门重新关上,室内的气氛略微活络了一点,坐在首位的人低着头翻阅自己做下的笔记,又向秘书要了一份会议记录,看了好一会儿,才将手压在纸面上,抬起头:“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其他人面面相觑了半晌,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终于有一个声音轻轻咳了咳:“这个……比起其他已知的目标,这个人可能更适合成为我们的突破口,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被我们的人带出来的嘛,算是有点香火情了,而且文明形式也比较相似,再加上他的性格更好接近……”
“现在局势变化迅疾,国内还好,有些国家都已经快变成战场了,再加上那次仲裁庭和议会在西伯利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驻伊的外交官反馈,那里已经出现了很多教派,把黑洞生物看成是神,搞邪|教|崇拜,舆测组也反映在我国年轻人中有这种倾向,这种风气很不好,我们应该尽快想办法遏制住这类风气,光堵是没用的,不如釜底抽薪,让这些‘神’和我们合作,引导建立正确的观念……”
接话的人捧着白搪瓷水杯喝了口茶,慢悠悠放下杯子:“堵不如疏嘛,老祖宗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从根源上打掉这些歪风邪气,就算异能者出现的再多,普通百姓也还是要过日子,国家永远属于大多数人民,历史也是由人民创造的嘛,我们还是得把重心放在这上面。”
“那就让小邵继续跟进吧,一事不烦二主,让其他部门都注意配合。”从头到尾都只是听着,没有说话的大领导终于开口了,他这话有些含糊,“跟进”要“跟进”到什么程度,是要拉拢还是防备,都没有明确指示,但周围的人都是人精,只这一句话,就已经听出了上头的意思,纷纷点头。
坐在后头的邵星澜站起来,对于自己陪坐了几个小时只在末尾被提了一下名字没有任何不满,认真地表了个态,目送满座的大人物按序离席,才叹了口气在座位上坐下,眼睛盯着投影屏幕上没关掉的画面,陷入了沉思。
画面还停留在谢琢最后离开的背影上,青衫落拓,衣带当风,身形消瘦而挺拔,谁都没看清他是怎么离开的,好像只是一眨眼,就从画面里消失了,技术人员分析了半天,得出结论几句就是:他真的是嗖一下就不见了。
邵星澜不会蠢到去琢磨谢琢有什么特殊能力,他心里还萦绕着一个困惑,虽然未曾向外人提起过,但不大不小始终是个疙瘩卡在心中。
子环到底为什么会把谢琢一起带出来?
这件道具已经经过了很多次的实验,其判定之精准是毋庸置疑的,从没有出现过带出两个人来的情况,是因为谢琢能力过于强悍,突破了道具的判定准则,还是说,因为乔昼借用了谢琢的身份,混淆了手环的判定?
不管是哪个猜测,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硬要深究的话,这种不对劲正来源于一出黑洞就昏迷了的乔昼。
乔昼,一个实在有些奇特的男人,华夏乃至世界上第一个有记载发现的黑洞入侵事件就是东省的那家疗养医院,还正好把乔昼吞进去了,然后这个黑洞里面就走出了一号目标疯医生文森特;现在他进了京郊黑洞,借了谢琢的身份,黑洞一塌,谢琢也活了……
这两件事的因果顺序也许存在出入,但是单单把事实放在一起看,真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邵星澜打散了心底未成形的想法,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和谢琢近距离面对面给影响到了,思绪飞的过于不合逻辑了一点。
他握着笔点了点桌面,开始思考正经事,上头一张嘴下头跑断腿,顶头大领导下了和谢琢交好的命令,他就得想尽办法去做,目前看来谢琢应该是议会一方的成员,根据上次西伯利亚战况分布来看,似乎议会成员是以亚洲人为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华夏倒是有天然的优势了……
乔昼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经历怎样“水深火热”的“告白”场面,他正用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