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是我;被鞭打挨饿的时候,我还在想,为什么是我;被贵族老爷和神父欺负的时候,我也在问,为什么是我,那个贵族说,因为他花了钱买了我,只有不乖的小孩才会被遗弃出卖,都是我的错;神父说,因为这是主给予我的磨难,要满怀感恩地接受。”
神父眉梢动了动,被他强行压下去,不带任何感情轻描淡写地评价了一句:“那主可真是一个坏人。”
“是啊,”对面的少女笑着叹了口气,“如果要让人经历这样的事情才能赎清自己的罪孽,那这个神,到底是神,还是恶魔呢。”
她忽然话锋一转:“他们只是依靠神的许可才获得了想要的愉悦和享乐,他们凭什么宣告我有罪?神爱世人,又为什么独独不爱我?可见人们都想去的神国,早就不是真正的神国了。”
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抓在了隔间窗口的栅栏上,那只手是这样的白皙明亮,好像一朵纤长纯洁的百合花,盛开在了幽暗的格子间里。
“那他们又凭什么用着神的名义来咀嚼我、窥探我、宣判我?”
“谁也不能夺走我最后的东西,无论是神,还是恶魔。”
不辨男女的声音好像梦呓,沉睡在自己的国度里的灵魂遍体鳞伤,终于被逼迫着醒来。
“我在此忏悔我充满罪恶的人生,请宣判我狂悖、不贞、不敬的恶行,我接受圣人的惩罚,但是——”
“宣判我有罪的,都应当被烈火焚身,以证明他们自己的纯洁。”
她最后安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总结语,长长地、温柔地呼出了一口气。
“敢于坚持自我的人,终将得到命运的嘉奖。”
佩特罗沙省略了原有的那句“愿主赐福于你”,抬起手,触碰那几根抓住栅栏的手指,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擦过对方的食指、中指、无名指,最后到敏感的尾指,缓慢地翻转手掌,一根一根地将手指插|入对方的指缝,如同年长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宽慰儿子,又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怪异暧昧。
只有情人才会这样摩挲手指,沿着掌心向上滑动、攀爬,浑身灵敏的神经都被游弋在手心的指尖攫住,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和肢体接触,隔着一层木板,严肃端庄的神父和虔诚忏悔的信徒,只是这样简单地隔着栅栏触碰了一下手——
虽然这个“一下”略微有些漫长,但这都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
那只手轻柔地握了一下信徒的手,好像只是为了给予她向前的希望,就如同蝴蝶要展翅飞开,百合似的手指却在这一刻反客为主,脱去了无害纯洁的纤弱,毒蛇般死死缠住了要飞离的蝴蝶。
剥离了伪装的阉伶凑到光线微弱的窗口边,露出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乍然看到这张脸,在明暗交汇的地方,有种见到了撕裂梦境来到现实的艳鬼的错觉,混淆了性别雌雄莫辨的面容贴在佩特罗沙手上,一双梦似的紫色眼瞳用着充满暗示意味的角度自下而上地凝望神父,常年浸染水烟的香气随着他的靠近氤氲在周围,玫瑰、粉胡椒、树梅花的香味弥漫,他们此刻的呼吸近到相互交织。
美艳的阉伶侧过脸,将嘴唇印在神父手背上,顺着手指一点点往下亲吻,好像只是漫不经心的触碰,又带有疯狂的诱惑感,若隐若现的矜持和勾引,被他用眼神运用得炉火纯青。
这是一个天生的尤物,再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去擒获一个人的心、挑|逗起一个人的。
“我向你宣告我将要犯下无可饶恕的罪孽,尊敬的神父,你会逮捕我吗?”
潮湿温热的吻落在略显冰冷的皮肤上,阉伶吐出的气息比情人间呢喃的耳语更轻。
没有人能拒绝他。
神父或许会是例外,他并不确定,鉴于几天前的那场临时起意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但是……也说不定呢?
佩特罗沙猛然反转了手腕,捏住了艾利亚诺拉的下巴,将他更加拉近自己,恍若初次见面般,细细审视着阉伶的面容。
被忽然打断了的阉伶没有任何反抗,他几乎是顺从地向着对方露出了自己的脖颈,抬起下巴的模样和一只被捕获的美丽蝴蝶别无二致。
他的确就是一只蝴蝶,一只被人们捕捉了、修饰了、欣赏过无数次的蝴蝶,人们为它戴上世上最荣耀辉煌的冠冕,将金碧辉煌、穷奢极欲的都城名字敬献给它,赞美它超越世俗的美丽。
神父终于开口了。
他将嘴唇轻轻贴在阉伶的指尖,爱怜般印下一个不算是亲吻的吻。
“愿成为你的共犯,我亲爱的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