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秩序崩坏的时候,人类总能想出许多手段来寻求快乐,观看同类的厮杀无疑是不可或缺的一种选择,血、汗从和自己一致的身体结构里喷薄而出,回归最原始的欲|望,像野兽那样撕咬、摔打——
这是一个地下拳场,台上的两个男人没有任何试探,只是一拳又一拳地重重砸在对方身上,这场厮杀以其中一人彻底倒在地上失去呼吸为结束,围观的人发出了心满意足的长长叹息,经过短暂的交谈后,又很快兴奋了起来,仿佛刚才的死亡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
邵星澜眼睛一动,马上就发现了他们兴奋的源头。
在拳台边上,等待着上台的那对拳手并不是方才那样的成年男性,而是两个面貌堪称稚嫩天真的孩子。
他们有多大?七岁?八岁?
脸颊上还带着点微微的婴儿肥,滚圆的眼睛里有点儿茫然,一个孩子是纯正的华夏血统,黑头发黑眼睛,另一个则是混血,混出了漂亮的蓝色眼眸。
两个小男孩儿穿着拳击背心和短裤,露出柔软的手臂和圆滚滚的小腿,他们被拳台旁的看守们抱起来放到台上,指着对面和他同样年纪的孩子:“过去,用你最大的力气打他!”
看客们再度狂热地欢呼起来,这种欢呼比刚才更令人难以忍受,邵星澜皱着眉,感觉空荡荡的胃里在翻滚,这种感觉在两个孩子翻滚着厮打在地上后升上了顶峰。
年幼的孩子不具备任何技巧,只是学着大人的教诲“用力打他”,白皙的脸上很快泛起了乌青,嫩嫩的乳牙掉在脏兮兮的地上,他们大哭着,用力撕扯着对方的衣服、头发,周围是欢悦的狂潮,孩子的哭声不过是一束小小的浪花,很快被打散了。
邵星澜移开视线,注意到站在他侧前方不远处的艾利亚诺拉——对方也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白玉一样的一点指尖搭在栏杆上,比玫瑰更美艳绝伦,精雕细琢的侧脸被斗篷的风帽挡在一片淡淡阴影下,露出一点线条精致的下巴和嘴唇,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
他好像在欣赏这一幕,又好像完全没把这一幕看进眼里。
带路的男人完全不在意下面发生的事情,见他们感兴趣,才稍稍停留了一下,顺口介绍:“可以下注,小狗的场次不多,你们运气好,今天有两场,一会儿还有娱乐场,看上喜欢的可以带下去玩玩,今天的价格是两标准饮用水。”
男人通过升降台最后把他们带到了二层的一个大洞穴里,这里摆着许多桌子,赌|徒们趴在桌子上,沾满汗水的手搜刮着恨不得将自己身上最后一点东西都扔到桌子上。
尤金就坐在能俯瞰所有赌桌的台阶上,这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末世严酷的环境让所有人都比看上去苍老几岁,他眼角也有淡淡的纹路,可是配上那种真挚甚至有点儿天真的笑容,又让他像是刚成年不久,跟个被大人带过来见世面的孩子差不多,他是显而易见的混血儿,森林绿的眼瞳,面部又有亚洲人的柔和,小麦色皮肤,黑发卷曲,凌乱地自由生长着。
“新的货物?”尤金将视线投到几个押运艾利亚诺拉的男人身上,思考了两秒,轻轻一拍大腿,“啊,我想起来了,29所那个头儿,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为了这点缘分,好心的尤金买下了他的孩子,让那个小可怜不至于被赶到铁皮棚屋去做谁都能艹的娼|妓,当然,当然,好心人也需要那么一点点报酬——”
他舔了舔嘴唇,食指和大拇指捏起来,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姿势:“最近那些家伙们口味越来越刁,光是肌肉男的打斗已经不能满足他们啦,他们想看漂亮的女孩男孩们互相搏斗,然后把胜利者带上床——哦,好了,我们先不谈这个,来,幸运的孩子,抬起头,让我看看,你的脸值不值得我付出去的那三块能量棒?”
押送艾利亚诺拉的男人自从来到了尤金面前后就唯唯诺诺,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听见这句话后,立刻用力一扯手里的尼龙绳,把好好站在那里的艾利亚诺拉扯得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尤金面前,被迫高高抬起了脸。
兜帽滑落,那张脸再次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尤金的后半句话堵在了嗓子里,他还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看了艾利亚诺拉半晌后,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咕哝了一句什么,扯着尼龙绳的男人没听清楚,下意识地往前探了探头,手里的绳子随着他的动作往前拉扯,艾利亚诺拉艰难地呼吸着,眼眶里积蓄起了晶莹的泪水,一双纤细的手摸索着地面,试图站起来获取更多的空气。
“我说——”尤金慢慢地吐出了肺里的空气,右手一捞,在椅子旁抓起一条铁质撬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头盖脸砸上了男人的头,“你怎么敢这样对待他?!”
“愚蠢的野蛮人,不懂得欣赏美的白痴,愚钝的残障儿,脑袋里空空如也的东西,你伤害了我的珍宝!”
他像个被陌生人动了玩具的小孩子,挥舞着手里的撬棍大喊大叫起来,没喊出一个词汇,就用撬棍敲打一下他的脑袋,等他发挥完自己浩瀚的词库,地上的男人已经一动不动了,他的头像个烂西瓜一样,被见怪不怪的看守们清理到了角落里。
“啊……我不想这样的,”尤金气喘吁吁地扯松了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瘦的有些病态的锁骨,“我是说,我平常脾气很好,但是——你看,总有这样的人要惹我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