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听他们对话的青年低声笑了一下,竹杖在地面轻轻点动,静静地走入了濛濛的细雨里。
这一天之后,讲述各类江湖故事的说书人愈发多了起来,走到哪里都能听一耳朵“崔问霄”“春山剑”“某某江湖密辛”“最新一期美人榜”,金华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半个月后采月山庄大宴宾客,等着看看到底是哪个青年英才得到了杨庄主的青睐。
在这火热的氛围里,金华府的享乐之地也赚得盆满钵满,倡优伶人通宵达旦歌舞,不拘小节的江湖人将金银抛了满地,换来满堂喝彩。
又是一日繁华落幕,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歌舞一夜的摘花楼也到了歇业的时辰,酩酊大醉的客人一个接一个被家人接走,剩下的就只能自己东倒西歪地在路上蹭,或是索性一头倒在路边睡个昏天黑地。
在一群醉汉里,最后一个出来的青年最是醒目,他同样满身酒气,一身黑色劲装,长发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劲瘦的腰间悬一振长剑,暗淡欲褪的晨光里,也能看见他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的一张脸。
……就是醉的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那种晕乎乎的朦胧消散了他脸上凌厉的锐气,让那种英俊温吞了许多。
他扶着墙壁慢吞吞地往前走,两只脚一跌一绊地往前晃悠,右手上还提着一坛开封了的金华酒,随着他摇摇晃晃的脚步不断地往前泼洒,连他走过的路都带上了甘甜的酒香。
破晓前的清晨无星无月,雨季又不见阳光,淡淡的雾气让能见度低了许多,他往前晃了一段,左手摸着墙,忽然就摸了个空,整个人往前栽去,原来这正好是个拐角,转弯处一个路人正巧也贴着墙走过来,眼看两人就要撞在一起,醉得迷迷糊糊的酒鬼脚下顿时转出了眼花缭乱的灵巧步伐,如同踩踏水波游云般,一晃神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场撞击,还游刃有余地轻轻托了一下对方的手臂,让对方站稳了。
“啊……抱歉。”
低哑温柔的声音入耳,崔问霄定睛一看,才后知后觉地从对方的装扮上意识到这是个盲人。
“我没有听见你的脚步,还以为这里没有人……”目不能视的青年神情里有点歉意,声音犹疑着迟缓了一下,显然是有些不明白怎么对面来人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崔问霄眨了眨带着醉意的眼睛,确定对方站稳了,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你的家人怎么放心你自己出门的?”
路上打更的更夫都回去了,收夜香的车子骨碌碌驶向城门,浓重的臭味顺着风吹过来,把醉醺醺的崔问霄臭得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整张脸都变了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辆夜香车竟然慢慢向着这边驶了过来,浓重的令人无法呼吸的气味像是网子兜头把人罩了进去,崔问霄好像被迎面打了一闷棍,脸色发青,转头就要跑。
但在他撒腿的前一秒,岌岌可危的理智让他注意到了面前这个倒霉蛋——青衣素服,身形笔挺,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大少爷,且不论他是怎么自己独自一人凌晨时分出现在这里的,眼看夜香车就要过来了,把人扔在这里独自逃跑似乎不太厚道,街道狭窄,车辆宽敞,随便一蹭就要糟,更重要的是……
崔问霄看了眼对方的脸,过了片刻又看了一眼,终于没忍心把人扔下,快速说了一声“得罪了!”
青衣墨发的青年尚未反应过来,神情里一丝疑惑仍在,整个人就凌空而起,被崔问霄抓着腰飞上了屋顶。
金华水陆交通便利,大户富庶,屋舍多是青瓦粉墙的大宅,这屋顶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崔问霄带着人轻轻松松地跃上了房顶,手腕就是一沉,对方正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保持平衡,同时努力地保持冷静,不要发出失礼的惊呼。
“请容我稍作适应。”
他还相当有礼貌地朝崔问霄颔首解释了一下。
崔问霄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这样故作冷静的镇定落在崔问霄眼里就是十分的有趣,他生性疏狂,好与人恶作剧,没少干这些出人意料的事,被惊吓的人或是破口大骂或是惊声尖叫,冷静的自然也有,不过太无趣了些,这样强自镇定的还是头一回见。
就像一只被撩炸了毛的猫,还要保持优雅的神情,怎么能不让人再去撩上两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