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其实从未害怕过打雷,她不觉得这种寻常自然气象有甚好怕的,吓到她的不是雷声,而是面前那道凭空出现的人影,也就是裴远时本尊。
她当时心脏几乎骤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反应过来后,眼圈红红,气急败坏地抱怨了他一通,接着就气鼓鼓地回房间了。
也许是看她真的有点恼怒,裴远时死皮赖脸地跟了进来,又是道歉又是哄,一副任打任骂的良好态度。
清清反而更委屈起来,她抽抽搭搭,含混不清地指责他,要他快出去,这已经不仅是因为对他的怨气,更多的是觉得自己丢脸后的恼羞成怒。
太跌份了!明明是去吓唬他,怎么自己反倒被吓了个大屁股墩,还要师弟来哄,我才不需要哄!快点走开!
少年全然不理会她的抗拒,他怀里是棉被,棉被里是气鼓鼓的女孩,女孩推他,又踢他,甚至用尖尖的牙齿去咬他手臂,他却抱得更紧,还把手臂往她嘴边送,好像这样就能平息她的怒气。
清清终于泄了气,她抬起了脸,怒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她的脸也乱糟糟的,刘海黏在额边,眼睫被泪水浸湿,凝成一团,眼睛中水波粼粼,鼻头和脸颊红成一片,上面全是晶莹泪痕。
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好像先前想搞恶作剧的不是自己。
被这样一张脸看着,裴远时只觉得心被软刀子切成一片片,又酸又疼。他想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刚抬起手,便被狠狠按了回去。
他低声认错:“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那人是你,我愚钝莽撞,我目中无人,连累了师姐……”
清清终于憋出一句:“你就是愚钝莽撞,就是目中无人!”
裴远时连声应下,他又想凑近她,女孩却挣扎起来:“好热……”
她钻出被窝,叉着腰站在床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今天的事,不许往外透露半个字。”
裴远时不知道自己还能透露给谁,而且他也不可能会同别人分享她如此可爱的模样,但他还是乖乖点头:“记住了。”
“我最近,太累了,你知道的,每天东奔西跑,心力交瘁,所以心绪脆弱敏感了些,本属正常。”
裴远时真挚道:“师姐辛苦了。”
少女高高扬起下巴,努力恢复着神气:“我,你,我是从来不害怕什么打雷闪电的,今天之所以跑出来,是担心你害怕,所以特意来护着你。”
裴远时忍不住笑了,但这丝笑意很快便被收敛,因为师姐又威慑性地看了过来。
他只能说:“有劳师姐,愚弟不堪重用,让师姐费心了。”
清清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她忿然道:“你现在的确不堪重用,还不好好遵医嘱,赶紧好起来,大半夜出来吓人做什么。”
“对了!”她一拍手,“我竟忘了告知你,昨天莫鸠同我说,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若情况顺利,过两天便能自由行动啦!”
裴远时仰着头看着破涕为笑的少女,她还在抱怨,尚有怒气,但转眼之间就开始关心他,为这点好消息欢欣鼓舞。
他的女孩怎么能如此可爱。
“等你出来了,我们可以去山里摘庵罗,要走好久好久,但路上景致相当不错,有一处天然的大坑,站在坑底喊叫,四壁都有回声……”
她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起来,少年温柔地注视着她,任凭自己的心软成一片湖。
他觉得此时此刻,他应该亲一亲她,为刚刚那点不愉快,也为自己此刻愈来愈炽烈的心绪。
但紧接着,他听到了一个人名,这个名字立即打消了当下所有绮思。
“是谁带师姐去的?”
“道汀呀,”清清重新坐了下来,她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他什么树都认得,什么路都找得到,和他在一起,省了好多功夫。”
裴远时便顿了顿,他艰难道:“可是你说过,他很不友善,很排斥外人……”
“咦?我有这么说过吗?可能一开始还不熟悉,那是误会吧。”
“师姐现在同他很熟悉吗?”
“是呀,我每次去送药都能碰见他,经常在一处说话,这几天他带我去了山里好多有趣的地方。”
少年默然,迟迟没有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