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露水藏匿在叶片背后。
这是在六月,露水在清晨凝结而成,按理说,在太阳升起后半刻钟内,就应该被蒸发掉,不留任何痕迹。
但这滴露水没有,它攀附在一片粗厚油绿的叶片之后,这使得它成功躲避掉盛夏日光的照射。或许算一种幸运,它比其他同类多存在于世上那么点时间。
这个位置确实好,层层叶片的掩映之下,没有饥渴虫类的骚扰,也没有鸟雀前来啄食,能让它现在都没有消散。
但很快,这份幸运便被终止了。
一阵风经过了这里,枝叶晃动着彼此摩擦,那滴小小的露水,承受不住这点摇晃,终于从叶尖滑出,往下坠落,很快,它就要投入湿润温热的泥土之中,完成它的宿命……
极其轻微的,啪的一声响。
它并未坠入土壤,而是落在了更为滚烫有弹性的东西上,那似乎是是人类脸庞的肌肤。
它的身体被拉长,又要往下坠去,它感觉到这个人类似乎在疾跑,他粗重的呼吸喷洒在空气中,他的心跳快而剧烈。
这个人像在追逐,又像在逃跑,总之这不是一滴露水能够理解的事物。它挂在他下巴,又滑落到臂膀,感觉到肌肉的紧绷与贲张。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极富力量的手臂,它此时正积蓄着气力,下一瞬,它高高扬起,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重重向前挥了出去。
露水顺着他挥拳的方向,被甩了出去,它的身体在空中快速地消散,这样下去,只需短短一息的时间,它便会完全散尽——
它砸落在了一个奇妙的事物上。
冰冷,是此刻唯一的知觉,它仿佛回到了被初初凝结的深夜,林间寒气从四面袭来,凉风阵阵地灌。
对于一滴露水来说,这是令它无比舒适的温度,甚至还要冷上许多。
像雪一样冷,像冰一样硬,甚至还反着亮白的光,它在身下事物光滑的表面上,看到了其映照出的一角蓝色天空。
哦,这是一柄剑,它从一个人的手臂,被甩落到另一人的剑尖。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瞬,所处的剑身猛震起来,它听见类似于白鹤的鸣叫声。
柔软的水做的身体在这一刻化作了锋利无比的刀刃,挟裹着周身凛冽寒肃的剑气,它从剑尖激射而出,势不可挡,连风都能被撕裂。
它重重砸入一处柔软火热的所在,像一颗钉子被打入沙土般轻易。它破开柔韧的肌肤,钻进温软的血肉,深深地入到颤动着的血脉之中。
这滴露水同一个人的血混在一起,再也无法分散脱离,它终于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
而它所在的躯体,也有同样的下场。
正午的热风吹过山岗。
地上倒伏着一具属于成年男性的尸体。
他身上穿着的是粗褐短打,头上缠了布巾,肌肤黝黑,面容平常,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乡间农户。
但农户极少有如此遒劲的肌肉,和迅疾刚烈的拳头,以及面对敌袭时冷漠冰冷的双眼。
“这是梅三,擅拳术与阔刀,好气力,常作农人打扮,混入街巷人群之中,别人瞧不出破绽。能让人目标疏于警惕,从而完成任务,他的排名因此靠前。”
“他并不算什么难缠的角色。”
“那是因为我们在偷袭埋伏,而且人家没带刀,是赤膊上阵一打二。”
“这有什么关系?我没见过哪个杀手这般没有警惕心。”
“或许谁也想不到,能在老巢门口丧命吧。”
少女笑了一下,她继续说:“配合不错啊,雪月加持上冰咒,我早就想这么试试了……开端这么顺利,我对接下来的要做的事真是充满信心。”
裴远时将剑收回鞘,绯色剑穗摇晃,像一抹残破的晚霞。
他看着她少女翘起的嘴角:“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