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资格?
于馨儿而言,他恐怕不过是个性情恶劣的、不算熟稔的同辈弟子。
于和玉而言,他也仅仅只是个温润可靠的师长,他们之间依旧相隔着身份与辈分的鸿沟无从跨越。
不仅如此,他先前竟还自作主张地主动撮合她与修然……
况且,她似是仍与柏己之间有着他辨认不清的暧昧联系。
自然垂落身侧的手不自觉紧紧攥握,轻颤了几下后,复又悄无声息地松开。
不过是造化弄人。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心思各异心底感慨之间,不过过去了几个呼吸的时候。
还没等温萝来得及心下纠结犹豫是否要出手推开身前轻拥她的男人,便有一人足下生风,三两步靠近他们身侧。
玄色衣袂在空气中勾勒出一片苍茫黯淡,柏己辨不清喜怒地轻啧了下,右臂微抬,不知何时已被他重新以魔气凝实的玄铁扇骨极具暗示和不虞地轻击顾光霁肩头。
随着一道清脆的声响,他飞快地垂眸睨温萝一眼,入鬓的剑眉轻轻皱着,原本便极为浓重深邃的容颜无端更显出几分冷郁与英俊。
“如今大敌当前,正邪两道皆抛却前尘同仇敌忾,”
他不无讥诮地勾了勾唇,重新掀起眼皮对上顾光霁赤红翻涌的瞳眸,不咸不淡道,“——你却在此‘畅谈’儿女情长?”
温萝:“……”
不知为何,柏己分明每句话都极为公道令人无从反驳,她心下却莫名升腾起几分怪异之感。
实际上,她并非不能理解此刻顾光霁外露的情绪来源于何处。
一方面,他灵台之中的无情道如今早已形同虚设,无法再对他心下陡然生起的波动形成哪怕一星半点的约束和限制,
人有七情六欲,失去了加诸于身的无情道的顾光霁自然不能免俗,更何况,在他仍身负无情道之时,那澎湃汹涌的情感甚至能够冲垮几乎已被五洲大陆公认神化的道法,足以见得他疏寒如霜雪般的面容之下,那流淌的情绪有多么热烈。
另一方面,如今情势迫人,哪怕她心知这不过是剧情之中最后也最为艰难的一环,多半能够有惊无险地度过,此刻在如岳的压力与紧绷的气氛之中,依旧避无可避地生出几分警惕和忌惮。
在顾光霁眼中,形式定当更为紧迫几分。
若是将此刻当作人生之中最后能够享有的时刻,他做出如今的选择便已是无可厚非之事。
团子冷不丁开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发现柏己真的非常擅长上价值,而且都是那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以公谋私,但愣是无法反驳的冠冕堂皇的道理!”
温萝:“……的确如此,他不仅擅长升价值,还十分擅长阴阳怪气、含沙射影。”
团子一时语塞,不自觉回想起曾经无数次被他或调侃或戏谑地“嘲讽”过的经历,半晌才艰难憋出一句:“那他可真是个语言艺术家。”
他话音刚落,温萝便敏锐地察觉到这位“语言艺术家”不动声色地更朝她的方向欺近了几分,
与此同时,顾光霁却也似是恢复了平日里清冷无澜的模样,轻柔松开她重新直起身。
三人对峙之时,战火早已蔓延开来。
而天边却隐隐席卷而来一阵墨色的风暴,隐隐有雷鸣般轰鸣之声震响天际,呼吸之间便在苍穹之上似泼墨挥洒的墨迹一般迅速荡漾开来。
魔兽大军狰狞嘶吼着在天幕凝成一片驱不散的阴霾,当先那人一身玄色铠甲,右臂袖管与披风在风中摇曳,勾勒出一片无边墨色。
柏己抬眸瞥一眼分身乏术之时仍不住循着分秒之间间隙回眸望来的几人,心下无奈长叹一口气。
天幕之上雷云卷集,电光不时在云层之间无声地穿行,拖拽出一道道凌厉的白芒,和着此起彼伏的虹光,几乎将整个黯淡的苍穹都点燃成一片绵延的烈焰。
他并非不知晓,度雷劫存在着极大的失败的几率。
而此处的失败,代价不似平日里那般拥有重头再来的机会,而是尘埃落定的死亡。
玄衣与墨发在虚空之中飞掠翩跹,拂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廓,
一张可令众生颠倒的容颜上,无端显出几分比起平日里自负张狂模样而言,难得的沉郁得近乎冷淡的神色。
良久,他才微微偏了偏头,长睫低垂,敛着眉眼意味不明地睨向她。
温萝面上怔了一怔。
柏己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几乎称得上凝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