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己淡淡开口间,周身凌厉锋芒再无遮掩,锋利的剑眉紧紧皱着,似是天边沉下的碎雪寒云,修如梅骨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玄铁扇骨之上精致的雕花。
——那是他动了真怒的征兆。
温萝心下微微一凛,下意识抬手飞快地捉住了他飞扬的衣袂。
“你不要乱来,真正令莫子昂灵力散尽的并非是你……说白了,他看似虎落平阳,实际上却是得了崭新的机缘,但若是你此刻去提前将他打成废人,那剧情才是真的彻底崩坏了。”
柏己绝不可以在这种时候出手。
她仰着脸神色紧张地打量着他面上的神色,只见他微微垂了垂眼眸,乌浓稠密的睫羽低垂,望着她死死拽住他衣摆的指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脚步却极为顺从地停了下来。
团子无奈扶额,忍无可忍地出言提醒:“主人,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跟他讲什么道理?!人家生气了,你得学会哄人呀~”
哄人。
温萝颇有几分头痛地蹙眉。
不知为何,在任务世界之中将自己代入旁的角色与人设之中时,无论是什么样羞耻度爆表的台词,她都能够面不改色、声情并茂地脱口而出,甚至就连举一反三也不在话下;
然而,若是脱开了那一层半真半假的身份,重新回归她原本的状态和性情,这些甜腻情话每每滚至唇边,便似是被什么粘连在原处,她却是半个字都难以说出口。
“我……”
僵滞良久,温萝闭了闭眼,撇过脸看向一旁在柏己身侧不住环绕飞掠的光团,眼神透着凉意:“既然‘痴恋人设’已经维持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剧情内容能不能想办法快进一下?我们总不能当真在这里待上四五年吧?”
团子恍然大悟地“哦”了下,语气中染上几分暧昧的笑意:“原来如此,不做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主人高明!我这就想办法申请时间快进权限,想必总部也知道你们情况特殊,不会不批准的~”
温萝应了声,视线却一直落在身前负手而立的男人身上。
眼见着他周身紧绷的肌肉以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她心下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口中趁热打铁:“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直接推进到退婚的环节了,在那之后,楼清韵与莫子昂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温情的感情戏。
像我这种势力又心机,还狠狠地践踏了他情意和自尊的女人,他不在卷土重来之时把我活剥了就不错了。”
“活剥了你?”
她这句话却似是戳到了柏己心底什么难以容忍的逆鳞,闻言他登时冷哼一声,眼角眉梢那隐约散去的寒凉之意再一次翻倍地席卷而来。
清风拂动凉亭两侧低垂的杨柳,枝叶摩挲奏响一阵此起彼伏的簌簌声响,
柏己便在这微风之中轻轻侧了侧身,眉眼收敛着垂眸看她,脸色冷得似是苍梧天山最冷的霜雪,“那我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温萝:“……”
那是她在这一次的任务世界之中的必经之路,想逃也逃不了,否则便算作任务失败。
不过,见柏己此刻的反应,便知他显然已短暂地自先前几乎失了理智的妒意之中挣扎而出,多少转移了几分注意力。
好兆头。
这时候就应当趁热打铁,再接再厉地忽悠。
“到时候呢,我就得彻底撕掉现在这温柔解意的面具,在他面前疯狂跳脚、落井下石,尽显绿茶白莲本色,不让他恨死我决不罢休。”
温萝轻咳了下,抬手扯了扯他衣摆,煞有介事道,“到时候,你可得提点着我些,让我收敛一点。
再怎么说,楼清韵也是楼家唯一的千金,大家族子弟的风范还是要有的,更何况我亲口承认了你是我的贴身护卫,到时候我们得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才能把楼清韵的人设顺利平稳地丰富而圆满地建立起来。”
话里话外,就差把“我接下来一定会狠狠地睬他”拎在柏己面前硬生生塞进他脑子里去。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低沉的声线裹挟着一阵难以言明的颗粒感,在春风中揉碎散入虚空。
似是察觉到此刻失笑实在是“有失颜面”,柏己下一瞬便略显刻意地绷紧了面色,线条凌厉的薄唇抿成平直的一条线,而眸底闪跃着的细碎光华却出卖了他极力掩饰的笑意。
良久,他才淡淡转回身,修长指尖极为缓慢地捏住被温萝紧紧揪住的衣袂,微一用力便抽了回来。
下一刻,那骨节分明的五指却行云流水般向下探了探,将她落空在空气中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指尖轻轻拢在掌心。
他似是被顺了毛而倏然温顺下来的雄狮,先前几欲毁天灭地的凌厉在她只言片语和微末的触碰间轻而易举的支离破碎,化作风中点点温热的气流逸向远方的青山。
他只漫不经心自鼻腔逸出一声“嗯”,便算作对她先前一番费尽心思的讨好的回应。
然而这简简单单的、甚至连一个字都算不上的回答,却在这阳光疏淡的明亮空间之中,显出几分比起任何言语都要温柔得令人心悸的力量。
在柏己看不见的角度,温萝悄悄松出一口气来。
小指却不经意地、极为轻微地勾了勾,回握住他温热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