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已知晓他的姓名,但南门星乐意当面主动知会她,显然是更加令温萝欣喜的局面。
——如果忽略在“南门星”三个字冲口而出之后,少年面上不加掩饰的错愕和懊悔之色的话。
在两人无言却又默契十足的破冰之后,温萝一颗始终悬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心也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心底那个催促她接近南门星的声音,也从那一刻起销声匿迹,似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之中。
午夜梦回之际,温萝时常朦胧之时讲那些白日里湮没尘封在心底的狐疑和困惑重新拖拽出来反复思索。
那道声音究竟属于谁?
为什么自始至终只向她提起过“接近南门星?”
接近他之后呢,她需要做什么?
以及,她混沌又模糊的记忆,以及身体几乎形成肌肉记忆的凌厉剑法与精纯浑厚的灵力……她究竟是谁?
不过这些显然并非她可以简单得到的答案,零星思索了几次无果之后,她便干脆将这些繁杂又晦涩的疑云晾在一旁。
如今的南门星身型单薄,瘦得过分,看起来不似他真正的年纪,反倒像是个不过十岁的孩童。
这样的一个少年,于她亦或是那个声音而言,又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呢?
接近他,多半也不过是为了方便她多照顾他几分。
提起“照顾”,在望见南门星的第一眼,温萝心下便已经有了极为具有指向性的想法。
虽说先前那些品性不端又嚣张乖戾的少年时常欺侮他,但想必有了她先后两次不假辞色的震慑之后,再怎么说也应当能稍微消停一段时日。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将南门星过分瘦弱得近乎孱弱的身体养起来。
房门外无人问津的草地之中时常开着一种不知名的花,花瓣色泽偏浅紫,质感通透泛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剔透之感,在倾落的日光掩映下,仿佛琉璃一般绚目又清丽。
如今已是冬日,空气中无声地沉浮着干燥又冰冷的气息,而阳光却依旧是暖的,两种极为矛盾的感触交杂在一处,却隐约显出一种令人无法言喻的温柔。
距离那场仿佛落在心头的雨,已经过了六月有余。
夏日湿热的风,也渐次蕴上了冬日里彻骨的凉。
那朵温萝叫不上名字的浅紫色的花,却不知究竟是何品种,不论是烈日炎炎的夏日、万木枯黄衰败的深秋,亦或是如今寒凉的冬日,皆好端端地在一片荒芜的干草之中生长着,似是万物苍茫寂灭之中唯一的一点亮色与生气。
它再生的速度也着实足够快,如往常一般俯身折下一朵花,温萝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
如今正值正午,是一天之中阳光最好的时候。
涌动的层云在湛蓝的天幕之上恣意地氤氲逸散,暖融的日光在其上拖拽出一片深深浅浅明昧交映的金边,好似名家山水画卷之中极富工巧的渲染,一直绵延向目光无法触及的远方。
掌心之中那枚花瓣在亮白的日光下几乎能够辨清其中清晰的脉络,而那柔和的光泽则更衬得她皮肤白皙,似雪也似月。
分明看起来不像是一只握剑的手……
温萝视线在并无半点老茧的柔软指尖顿了顿,缓缓挪开了视线,弯腰掀开一旁桌案上摆好的食盒,小心翼翼地将花瓣放在盘边。
尽管与南门星初始之时,他不过十二三岁,还远远达不到娶妻生子的年纪,可他们之间毕竟并无血缘亲缘,男女有别,她每日只会在正午替他送去一顿亲手做好的菜肴。
这花,她便也折了足足近三年。
甫一推开门,门外结伴嬉笑打闹的少年们便似是惊弓之鸟一般猛然抬起头看她,下一瞬便毫无滞涩地三三两两拉扯着向远处跑远了,活像是身后有噬人恶兽凶狠地追赶着一般。
温萝微微一怔,旋即便佯装并未察觉他们的身影一般提起食盒,目不斜视地向着南门星与鋆月姬相依为命的草舍行去。
然而心下却不似面上那般无波无澜,温萝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圆润的手柄,缓缓蹙了眉。
实际上,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几人了,似乎在那日于废弃假山池景旁分别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听说过半点这几位少年的消息。
——这足足三年多的时间,哪怕她从未当真刻意花心思去打听这几人的讯息,也不应当讯息闭塞至此。
就像是这几人早已不存在在这世上一般,而她对他们的销声匿迹竟也无意间从未生出半点狐疑之心。
实在是怪异至极。
莫非是她在南门星身上花的心思实在太多,以至于旁的事或者人,就连半点涟漪也未曾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