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萝是被一阵阵扑在面上的暖风吵醒的。
内间的床榻旁便是一扇窗,昨夜她百无聊赖躺在床上无意间回想起几日前顾光霁反常的亲近,不自觉陷入沉眠都未曾察觉,自然并未关窗,甚至连床头悬垂的帷帐都没能来得及合拢。
轩窗轻摇,日光穿透镂空雕琢的纹案,在地面上拖拽出一片瘦长明亮的剪影,阵阵清风和着光晕一同钻入室内,在她面上轻盈地打着旋,无声地逸散开来。
狭长的凤眸微微眯了眯,乌润的瞳眸之中不经意流转间映出一抹不起眼的白。
温萝微微一顿,残存的朦胧睡意登时散了个一干二净,下意识一手撑着身侧绵软的云被坐起身,凝神向窗边望去。
窗畔不知何时被一人放上了一枚骨瓷小碟,其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块色泽乳白、细丝万缕的龙须酥,
色白如雪的糕点伸长了茸茸如灵兽峰师姐座下的宝贝灵宠蓬松毛发般的长丝,几乎与干净纯白的瓷盘融为一体,逆着耀目的日光,泛着清透晶莹的莹润光泽。
温萝揉了揉额角,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只这样定定坐在床头,与这盘来得蹊跷的糕点大眼瞪小眼。
为何会有龙须酥出现在青玄宗?
况且……还是出现在她莳花阁的窗台上?
青玄宗内门弟子皆早已辟谷,哪怕不提望凌峰,就算是其余各峰内,也绝对是没有能够做出山下这些小吃的大厨坐镇的。
这盘龙须酥,定然是有人亲自下山买回后,一块块小心地放在盘中替她端来的。
然而这么做的人,究竟会是谁?
温萝翻身下床,一手捞过瓷盘,凑到面前才察觉,此人甚至准备了一把极为精巧的银质叉子放在碟内,一看便是崭新还未使用过、专门替她顺带买回来的。
顺手将小碟放在案上,温萝顺势拉开椅子坐在一旁,一手支着额角,一手不自觉拿起叉子戳弄起碟中的糕点来。
在大多数修士皆不爱食用凡尘食物以避免吸收浊气的修仙界,她爱食龙须酥算是个极为具有个人特色的小习惯,
不过,由于她对这一点从未用心遮掩过,故而,知晓这一点的人并不算少。
但是,能够一大清早便亲手替她将龙须酥自山下买好,并且能够顺利不受阻碍地带回青玄宗境内,甚至旁若无人地将它在瓷碟之中料理摆放好后搁置在她窗前之人,却并不多。
至少,在她脑海之中下意识划过的名字、以及连姓名都已经模糊的容颜之中,她只找到唯一一人符合全部的条件。
然而下一刻,那还未来得及生根的猜测便自发熄灭在了她脑海之中。
顾光霁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做这些事?
并非她太过自恋,实在是这一连串几乎明晃晃写着“投她所好”的行为,几乎容不得她不想到“他专程为了她而做下这些事”来。
但心底又有另一个微弱的声音不断地提醒着她,或许这一切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以置信。
——他说,她是他的执念,是他的心魔。
甚至,七日前,他还亲手将他的本命灵剑交到她手上,手把手指点了她几招青玄宗剑法。
温萝并未入剑道,也并非长恨剑的主人,故而抬手间仅半是提着精神半是敷衍地学了招式,并未动用灵力,
更何况,她本意也并未存几分习剑的真心,不过是顺着顾光霁的心意,助他早日摆平动荡不安的心境罢了。
那把名扬天下的神剑落在她掌心之时,触感温润微凉,剑风过处并不过分锋利,而在顾光霁手中,却似是终于自沉睡中苏醒一般锋芒毕露,随手挥动间破空爆鸣之声绵延成片,剑芒和着剑花在空气中朵朵盛放,卷起他脸侧青丝翩跹,更显眉眼冷峻淡漠。
难怪修仙界常言,男修若是入了剑道,日后不必发愁求娶道侣。
她亲眼所见,的确十分惑人心魄,直勾得人想要打碎他平静专注的面具,看他对着她露出旁人无从窥见的缱绻容色。
手中动作一停,温萝猛然回神,垂眸只见方方正正的糕点早已被她无意间戳得体无完肤,不成形状地趴在原地,恹恹可怜的模样。
连忙将脑海中白衣剑修隽秀清逸的脸庞自脑海之中掐绝,温萝蹙眉扔下手中的银叉。
难不成是她近日来太过无所事事,是时候寻一个剑修来消遣一番?
不过,顾光霁自从那一日极为怪异地与她闲谈习剑之后,便将他那极为宝贝的长恨剑重新悬回腰封之上回了梅兆阁,之后他便日日于洞府之中打坐静思,浓郁的几乎散不尽的冷香甚至见缝插针地直向她房里钻。
她再也没有见过他,本以为他应当已经了却了心愿,这几日的静思也足以将他紊乱的心境妥帖地修复。
然而如今看来,他心境的动荡远远不止于她想象中的程度。
温萝猛然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