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哔哔赖赖讲了一堆半真半假的话,提供了一些疫变的讯息,然后就一直强调什么成大事者要接受牺牲,历史的洪流下避免不了牺牲什么的。”
言音声音弱了下去,幽幽道:“听到她说的那些,我莫名被吓醒了……就这样决定自己去调查疫变的事了。”
像下雨天过后的蘑菇一样突然支棱起来。
可这听起来跨度太大,澜雨努力盘了一下其中的逻辑,没捋出前后的关联,不懂就问道:“没听明白,为什么这样就决定了?”
“唔,怎么说……”
言音不自觉歪了下头,突然问道:“再打个比方吧——你知道术峰的寒宫长老吗?”
“有所耳闻。”澜雨撑着下巴,态度不明道,“未经同意,锁你闭关的病秧子。”
给她治病的途明见告诉她的。
“……”言音以手捂脸,“关于这个,他已经道歉了。”
“哦。”澜雨随意点了点头。
欺负完人,目的也达到了,这才回头来道歉。唾。
随即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嗯,然后呢,那你想打的比方是什么?”
“寒宫长老对道纹有很深的执念,我不明白为什么,所以在那之后,偷偷问过途长老,得知了寒宫长老的生平。”
言音道:“寒宫长老,在灵昀仍处内山的时候,是师门最小的弟子,很受宠,被宠得有点骄纵,术修的天赋非常高……却一直未能顿悟道纹。”
澜雨并不明白这件事和之前的讨论有什么关系,但还是静静听着,目光专注。
“后来,在他十七岁的时候,疫变突然降临,他在灵岛成为了唯一一个术修传人,凭一己之力,重现了当初他师尊的全部术法,此后不断钻研开拓,成为了当今的术道宗师。”
言音转头,轻声道:“我就突然在想,在他失去恩师陪伴的头几年,那一段独步前行的时间里,是如何承受的呢?”
澜雨闻言一愣。
言音自顾自继续道:“在他独自苦算阵图,终于有所突破,转头想要师尊夸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异地他乡……在他研习咒文,始终不得其解,下意识想向师尊请教的时候,却突然想起再也没人能教他了……”
这话语中扑面而来的孤独感足以将人溺亡,澜雨怔怔看着她,指尖变得有些冰冷。
恍惚间,言音便明白了,那天寒宫长老捧着纹谱,看向她的神色中蕴含着什么。
自己如今所拥有的,或许就是他曾经有的,却最终没能保住的一切。
“然后,我就试着想象了一下,失去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言音垂下眼,再度陷入了当初的情绪之中。
如果某天她在无上峰醒来,推开殿门,闻到了熟悉的清冽酒香,想喊师父起来吃饭的时候,突然惊觉洛曲生再也不会回应她了……陶色的酒壶却还挂在碧竹上,随风咣当。
如果某天她在青株镇后山,背着小竹筐拿着药草要去药堂的时候,却在青石小径上忽然想起狄大夫和赵夫人已经不在了……走出这条小径,看到的只有紧闭的铺门,回到木屋,也只剩下缝满棉花的冬衣。
好难过。
难过到喘不上气来。
后知后觉的痛苦,一下子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只有那一刻才能明白啊。
人死薄如蝉翼。
苟活下来的人才过得重于泰山。
她承受不了失去!
……
澜雨叹了口气,扯着衣袖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不知何时,言音说着说着,已是就泪流满面了。
“确实,没体会过就难以理解。”澜雨勉强笑了笑,以手为梳,为她顺了顺毛,“就算你这么说,我也难以完全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