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旺两个月前刚发过一次热,病愈以后掉了好几斤肉,整个人一下子小了一圈,胤禩看得后怕不已。
如今屋漏偏逢连夜雨,弘旺再度发热,偏又是在他被革爵以后,胤禩心中急得不行。
他直挺挺地坐起来,利落地翻身下床,边去拿挂在边上的衣裳边吩咐:“那还等什么?阎进,就按福晋说的办,快去请太医。”
阎进是胤禩的心腹太监,做事干净利索,一向不需要胤禩多费唇舌。
“爷”,阎进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迟疑,“咱们府外头还有人看管,不得随意进出。”
胤禩心中陡然生起一股戾气:“怎么,看守归看守,连治病都不行了?爷只是被革了爵,还没死呢!”
“爷息怒,爷息怒。”外头阎进的声音变得惊恐。
“好了,不用在这儿浪费时间,照我说的办就是。”
阎进应下,急匆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胤禩出了房门,外头轮班值守的太监已经拿来灯罩罩住蜡烛,低垂着头等候胤禩吩咐了。
“走,去看大阿哥。”胤禩话都不想多说,步履匆匆起行。
伺候的众人皆屏气凝神,提着灯笼的人在前头带路,众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条线。
弘旺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他有自己半夜发烧、吃药的印象,也知道阿玛胤禩特意来看他,但是具体是晚上几点发生的,他就不晓得了。
得亏他阿玛是皇子,府上去太医院叫人还算轻便,太医院又是24小时有人值班,否则的话还不知道怎样呢。
因为弘旺两个月来发了两次烧,胤禩和郭络罗氏都大发雷霆,对照顾弘旺的人三令五申,务必让他们照顾好阿哥,又针对性地制定了新一轮的奖惩措施。
弘旺确定自己在娘胎里元气补得足足的,两个月内两次发烧,确实是外部原因造成的,和他本身的体质没有关系。
不过事实说出去别人也不信。
一个小婴儿,怎么可能扯到忧思过重或者劳累过度上去?
但事实确实如此。
他为阿玛操碎了心,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他小小年纪就开始超负荷工作了。
弘旺的亲娘张氏平时就常和他见面——他们府上的妻妾关系实际上算得上和谐。福晋不仅不拘束张氏来看孩子,在家的时候,处理完后院的事务,闲暇时还会和张氏一起逗弄弘旺。也就最近他们家出了事,弘旺常去前院,和亲娘见面才少了。——知晓弘旺病了,张氏早早就来了,坐立不安、恨不得以身替之,福晋都让她不要太焦虑,也顾着点自己身体。
八阿哥府上的主子们因为弘旺生病的事,都没休息好,住在畅春园中的康熙皇帝很快就收到了胤禩昨夜派人请太医的消息。
自从畅春园落成后,皇帝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都居住在此地。
加上每年出巡塞外、行围的时间,皇帝住在紫禁城里的时间很少。
弘旺生病的前一日,康熙皇帝才回宫向太后问安,并在十月十四日当天奉太后移驾畅春园。
按制度,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高官大员,请太医之后,太医院要将看病缘由、所开药方等悉数记录,其后还要上报皇帝。
康熙皇帝出巡期间,留皇子监国,皇子们固定奏报的消息里,就有旗人、大臣往太医院请医生的数量、人名、生病缘由,远在塞外的皇帝借此了解京城局势。
康熙皇帝本人的记忆力超群,不仅是他的大臣本人,还包括这些人的亲眷、性格,都能牢牢地印在脑子里。
比如三个月前,留守京城的皇子奏报六月份中、下旬的求医人员汇总,其中有一镶黄旗包衣护军章京景色楞,以其父腹内胀痛、食不消化求医。
这种求医理由很是寻常,但若是皇帝曾经对景色楞之父病笃、亡故作出过批示,那就有问题了。
皇帝对这种前后对应不上的小细节非常注意,通常来说,大臣本人不可能在其父生死这个问题上欺君,那就只能是奏报的问题。
借此,皇帝还能发现自己身边的太监谁更得用,谁又离谱到连这种事都会奏报出错。
“胤禩以府上大阿哥发烧求医?大阿哥……弘旺如何生病,用的什么药?昨日谁去胤禩府上看的诊?梁九功,去将人……算了,派人将朕方才问的消息都问清楚,一一奏来。”
“嗻,奴才遵旨。”
梁九功领旨出去后,康熙手不停,又开始翻阅其他奏折,速度却明显慢下来。
大清的皇嗣夭折率很高,不只康熙本人,就连他的儿子们,也多多少少都经过丧子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