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的海风凉爽,一望无际的海平面延伸到了天边的尽头。
灰蒙蒙的天空,今天的横滨是阴沉的天气,傍晚就开始下起了细针似的小雨。山姥切国广已经换上了那身蓑衣,斗笠下依旧裹着他从不离身的白被单,金发青年静静站在海边的高崖上眺望着远处,轻轻的风吹动了他的衣摆。
这里空无一人,是一片荒山,只有七零八落的孤坟坐落在悬崖上坡周围。
横滨市的这一地带曾经是欣赏风景的好去处,是人们趋之若鹜的海景居民区。但听中原先生介绍,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一次大爆炸事件,大地上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居民区被彻底抹平了,在天灾般的巨大威力下变成了洼地的地形。这里再也看不到海面,害怕的人们不再回来居住,只有从外地偷渡来的人、罪犯、孤儿和无处可去的人渐渐聚集在这里,鱼龙混杂,形成了新的贫民窟——钵镭街。
钵镭街周围的那些山脉土地便也跟着废弃了,平时没人打扰。山姥切国广才在太宰先生的建议下最后找到了这处高崖。太宰先生推荐的没错——从这里看海非常漂亮。听他说织田前辈曾经的愿望就是在附近建一座小房子居住,可惜最后考虑到安全问题,织田前辈还是放弃了。
“死……吗。”山姥切国广盯着远方喃喃。他摘下了头顶的斗笠,任由海风吹乱了一头金发,仿佛这样能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一些,“……我自己的死。”
[太宰先生……自杀,是你思考人生和审视自我的办法吗?真的有用吗?织田前辈好像也认为,死亡前夕可以看清自己。]
他回想起那时候,当他这么询问着太宰治,黑发青年脸上露出了不可捉摸的神情。
“我是不否认啦。”太宰坦率的这么回答,但他也摊了摊手,清爽的嗓音突然变得沉静了下去,告诫山姥切国广道,“但我不认为这对每个人都适用。尤其是你们……”
“你们的观念,真的和人类都一样吗?山姥切先生,或者说现在困惑着这件事的你观念到底趋向于付丧神,还是人类?如果分不清的话,只听我们的建议说不定也会走入误区的哦。”太宰轻缓的反问出了这最后一句,眨了眨眼睛,那双鸢色的眼眸透彻而遥远,然后他就干脆送别了山姥切国广,只留下了这处海边的地址。
冰凉而细小的雨滴打落在青年脸颊上,金发渐渐沾湿了,悬崖边上只有这一道颀长的身影,孤独长久的站立着,让这一刻的山姥切国广看起来有点可怜。但怔怔发着呆的他眼神却变得明亮,迷茫逐渐散去了。
‘属于我的死。’
‘是的,和人类一样,但又不一样。’
‘……自杀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个过程能寻找到什么。’
刀剑付丧神从来没有探寻过生和死的问题,也不去这么思考。因为他们诞生便是承载了长久时间中人们的怨恨或期望,他们的存在便是被人类强加上的意义。他们是附属品,是利器,是随主人心念而动的死物。
化为了付丧神之后,他们原有的情感终于可以自主抒发出来,那份情感寄托在能活动的躯体上,便称为了‘心’。他们不像人类那样畏惧死亡,把死亡赋予各种各样的意义。终有一日碎刀,那是刀剑的命运,他们清楚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这幅身躯消亡前,更多的驱使着自己的‘心’,去自由的感受世界,去完成人类给予他们的意义。
——原来,不是“人在死前才能救赎自己,从而放下一切”。而是人在接近失去一切的时候才更能明白什么对自己是最珍贵的,从而释然。刀剑不会有这种感触的原因是:更为纯粹的他们只为主人而活,他们一直也是这么做着的,这是他们的优点。
山姥切国广正好介于两者之间。
他和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山姥切国广一样,渴望着被主公驱使,渴望着被信赖认可,渴望被人类使用。但诞生开始,他已经被一连串变化推得越来越远,走向了另一条道路的终点,越来越像人类的思考模式。没有主人的他又因此迷茫,才想通过‘死一次’来找寻回属于自己的意义。
现在,他已经被太宰先生的话提醒到了,彻底缕清了思绪。
……他不是早就意识到了吗?其实他是知道的。
他自己……是特殊的一振“山姥切国广”。他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刀剑付丧神,他不是纯粹的审神者也不是纯粹的武器,他没有真正的归宿。无论他怎么试图寻找,去哪里寻找,其实他都找不到答案的!
“……”
但这一次,静静思考着这些的金发青年表情却没有惶然不安,他抿平了唇线,神色反而越发坚定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