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即温联系我,让我开导你。”
他语声平静的陈述,在她听来却充满了讽刺意味。让苏嘉明开导她?让老虎替兔子看病都比这靠谱。
不过,她与苏嘉明交恶之事,周即温的确不知情。在他的记忆里,苏嘉明大概依然是那个纯良无害的少年。
“他还说,希望我劝你早日回到霍家。你独自漂泊在外,太辛苦。”
她一时无言。以周即温的性格,或许的确希望化干戈为玉帛,让她回家与亲友团圆。但这份好意对她而言,只是雪上加霜。
“周即温,许宣然,程安,每次你选男人的眼光都不怎么好。他们总会令你伤心,令你失望。”
他心平气和地说着残忍的话。
“不关你的事。”她恶狠狠地回击,“他们再怎样,也比你这种人更好。”
“比我好吗?”他的声音依然波澜不兴,“但无人相信你,包括周即温。”
是啊,没人相信她。
当年,她得知导致母亲抑郁自杀的原因之一,是霍白与苏荟的婚外情。因此她强烈反对霍白再婚,甚至暗中计划破坏婚礼。如果不是霍白提前发现、把她软禁起来,那场婚礼将成为笑柄。
苏荟嫁入霍家以后,沈绒处处针对她。于是无人不知沈绒对继母深恶痛绝。
相比她的任性胡闹,苏嘉明就显得格外懂事。在霍家,他永远不争不抢,进退有度。沈绒欺负他时,他也逆来顺受,从不抱怨,甚至帮她说话。
以至于后来的苏荟流产事件,所有人都相信推苏荟的人是沈绒,而非苏嘉明。
“没错,你赢了。”她冷冷道,“我离开霍家,是如你所愿。”
多说无益,她正想果断地挂断电话,但他接下来的话令她十分在意——
“沈夫人的忌日快到了,我可以带你进入陵园。”
这话正中沈绒的软肋。她一直希望为母亲沈宛扫墓,但只有与霍家有关的人才能进入那座陵园。她与霍家断绝关系,就不能进,除非有霍家相关的人带她入内。
这几年来,她都未曾去母亲墓前祭扫。如今苏嘉明的提议,就像抛出一个极具吸引力的诱饵。
她怀疑其中有什么陷阱,警惕地问:“有什么交换条件?”
没想到他淡淡道:“没有条件。”
他会忽发善心?她十分怀疑。但这个机会太难得,她不想错失。
沉默了一会儿,她终是道:“好,到时候你带我去。”
“到时见。”
说完,对方直接挂断电话。他如此冷漠的态度,倒令她稍稍心安。
返回餐厅的路上,雨势渐大。
她想起母亲的葬礼那天,也是雨丝飘飞,天色灰蒙蒙的。送葬来宾皆手执黑伞,身着黑衣,肃穆如一群黑天鹅在水滨聚集。
十七岁的沈绒站在雨中,通身没有任何饰品,唯有胸口别着一朵白玫瑰。雨如帘幕,模糊了她脸上的表情。直到一把黑伞遮去她头顶风雨。握在伞柄上的手指洁净修长。
雨珠汇成连绵的水线,顺着伞脊往下淌,溅落在她鞋边。
她抬眸看去,是矜贵温雅的周家公子。
他开口轻轻唤出两个字,湮没在一片雨声里。她恍惚中没有听清,但应该是“绒绒”的口型。
整个世界仿佛陷入唯有她与他两人的寂静。
那时,周即温是她最依恋、最信赖的人。她好想把关于母亲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他一定会安慰她,让她不必独自承受心理压力。
但理智告诉她,这不可以。不仅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其中还有关于她的隐秘。
从那以后,她对此保持静默,直至如今。
一切正常。但某种不为人知的冰冷情绪,在心底无声地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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