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殊被一股淡淡的异味扰醒。
他结束入定睁开眼睛,率先听见的是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一个熟悉的奶白团正窝在桌脚,对其中一条木桌腿又啃又挠。
尖齿和利爪这几天将他屋里所有能碰到的东西都祸祸了一个遍,硬物上到处是道道条条的伤痕,床榻被褥上也被撕扯得稀烂。
唯有岑殊周身的物品十分完好,幼豹虽没什么修为,但亦能感受得到这人类周身围绕着不寻常的气息,因此并不乐意靠近他。
地面上淌着零星几滩秽物,旁边还残留着擦蹭过的痕迹。
大门紧闭,殿中那股微妙的异味就是从这里弥漫开来的。
这就有些过于接地气了。
一时之间,岑殊少见地有点恍惚。
他想起百年前第一次把雪豹接回来的情景。
那时候小东西比现在还要小一点,将将盈满他的手心,根本不像只豹子,而是只奶猫。
奶猫身上自然也没带什么修为,肉|体凡胎,五谷轮回,这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可那时候他已经很讲究卫生了,蹲粑粑要去外面的树林里,挖个坑坑,再把粑粑仔仔细细埋进去。
最开始岑殊招薛羽当奶豹陪玩的时候,亦将挖坑坑的这项工作郑重地交给他,还被奶豹强烈反对了。
而再之前,追溯到前一世,雪豹上山来找他时已经是只训练有素的好坐骑,根本不需要岑殊操心什么,甚至就是为了接替父位,给主人排忧解难而来。
因此可以说岑殊从未真正的“养过豹”,他只是养过薛羽罢了。
“小羽。”岑殊叫了一声。
雪豹刷地躲去桌腿后面,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望着他。
一人一豹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雪豹看着对面那人微微抬了抬手。
雪豹瞳孔猛地一缩,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像个蓬松的小球一样,转身向另一边逃去。
他很讨厌这个大家伙做出这个动作,因为之后总会有一些奇怪又讨厌的事情发生。
果然,室内的一片狼藉都在岑殊的抬袖间恢复原状,雪豹忽然觉得全身一轻。
一股轻柔的力道托起了他,将他向床榻边飘过去。
雪豹大叫着挣扎起来,四肢爪子在半空中不停踢腾。
他这几天已经不知道被这样飘了多少次,每次都是这样抗拒的反应。
岑殊没真的养过豹,因此并不知道这种直接将小动物飘来拽去是一种十分错误、十分难建立起亲密关系的行为,特别是对于这种野性难驯的动物。
他应该首先消除对方的戒心,一步一步地等他接近自己。
岑殊将他接到手掌上,雪豹一落地便亮出爪子,对着他的手腕又抓又挠。
幼豹的乳齿只有米粒那么大,咬在岑殊身上只能留下几道坑坑洼洼的白痕,却不能说一点感觉也没有,还是会疼的。
以前的时候,岑殊并不明白这样一只实力低弱、还未化形的兽修为什么能对仙身仙体造成伤害——当然,这一点那位被啃出个血口子的半步飞升也弄不明白。
如果修仙界有十大未解之谜这种东西,说不定可以将这一条列上去。
但是此时此刻,岑殊感受到手腕上那一阵阵有些锋锐的痛意,反而让他觉得些许安心。
他用万万功德绑回来的还是旧人。
一定是旧人。
彼时岑殊还在十沙雪域的碑林之上,抱着一只在他怀里不停挣扎的雪色幼豹,惊疑不定地去寻找能为他解惑的无尽海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