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躲着他满地乱跑,如同被惊着的莺雀,婉转的笑声不绝。
李家二老没提叶满的身世,家里其他人也都心照不宣,并不多嘴询问,如常对待叶满这个小弟妹。
从西域回来,叶满连着在家休息了四五日方才重新适应。前两天她洗澡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的自己的脸手跟身上已经成了两个颜色,所以这段时日只管闷在屋里养着,好在如今天气也凉了,夏日的衣衫已经用不着,穿些高领的也不会觉得热。
去年过完中秋的时候,叶满已经随李温棋去了钱州,倒没欣赏到本地的桂花跟秋菊。
李温棋说好今日要带叶满去城外看花,叶满呆着也是无趣,便提前出门一路逛着去铺子里找他。
虽然是秋季了,外面的太阳也不见得就消停下来,叶满不想再晒黑一层,便戴了一顶轻纱帷帽,一方面也挡了脸少见人。
李夫人自听李温棋说后,就一直很担忧她的身世,但也不想因此造成她心里太大的压力,见她要出门便叮嘱了小圆几句,还送了几步。
如今新皇登基,虽然没有大张横幅地通知,但是犹可见四处张灯结彩,有些不一样的升平之意。
新君之事老百姓不敢随意议论,不过寻常人家的二三事,还是不免在茶余饭后更新一下。
这段时间被人议论最多的,无疑是叶家的事情了。
叶老爷跟叶夫人一月前才和离,叶夫人当初带进来的嫁妆,叶老爷都叫她自己带了回去,虽然也不知道被叶随败了多少。
这说起来是叶老爷给叶夫人最后的体面,可叶满细想想,觉得他是顾虑叶寒溪颇多,不想他被闲言碎语包裹,所以宁愿自己委屈也不伤了体面。
叶满如今才觉得,她这个曾经的爹并不似看起来的那般冷情冷性,也会为了儿子煞费苦心,这大概都是父母的天性吧。
想到自己的娘亲当年为了避难来到中原,也是受了诸多苦难,后来强撑着一口气托孤侍女,将她送到寻常人家收养以求安稳,也是一片苦心,心中不觉有些沉重。
叶满站在金桂铺满的石板桥上缓了一阵,方才整顿心情提步向前,不想就看见了吵闹的叶夫人母子。
叶夫人也算富家出生,不然当年叶家的老太爷也不会一力主张她嫁进来。只是叶夫人父母也已早去,虽有两个兄弟都是在外各自谋生,家业已不比从前。她和离之后也是自己找了安身之处,原本凭着剩余的嫁妆,也能过个寻常的温饱日子。
只是叶随这二十来年被惯得没边,只好赌钱斗蛐蛐儿,没有半点谋生的本事。从家里出来不足一月,就觉得不能挥霍的日子难以忍受,时常偷了他娘的嫁妆典当,照旧在玉马街跟那一帮纨绔厮混。
这次叶随又偷了家里仅存的一对金镯子,这是叶夫人当年出嫁时母亲传下来的,她一直爱若珍宝,不想也被叶随给抵了赌坊的债。
母子两个一骂二闹,就闹到这街上来了。
眼看着家底都被败光了,叶夫人也不要什么体面了,拽着叶随一顿拧打,“家里的东西都被你当光了,你还要去赌!你还当你自己是那个随便挥挥手就有百两金的叶家少爷?你是要把自己的头赌进去不成?”
叶夫人已经豁出去了,叶随反而觉得从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成了没爹的野孩子十分丢人,听到叶夫人如此喊叫,心气一来竟一把将她推开了,将她腰间的荷包也扯走了。
光天化日下这么一出,自然引得路人聚集议论。
叶满一直未对叶夫人存有太多的怨怼,眼下见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全无往日的精明算计,一时也是感慨万千。
她让小圆把人扶到了一边,打算留些银子就走,不欲多言。
叶夫人虽未看到她的面容,但是认得小圆是李府的丫鬟,旋即反应过来,哭声顿了一瞬,可憋不住满腔的寥落委屈,兀自掉泪不止。
叶满也没说什么,把荷包放下就走。
叶夫人攥着手里的荷包,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
“何必帮她呢,她对你并不好不是么?”
听到忽然响起个声音,叶满愣了一下,转头便看到身侧的叶寒溪。
叶寒溪的面貌出众,即便见面为数不多,叶满还是很有印象。
不论叶满在叶家如何,总归是不明不白当了十来年叶家小姐,想到曾经还有所怪怨,实则连资格都没有,面对叶寒溪这个正经的叶家长子,她仍旧会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叶满看了下狼狈的叶夫人,声音轻缓:“我不是她亲生的,她冷待我也无可厚非。如今想想,她除了责骂我多些,偶尔缺衣少食,总还没有下狠手,我也平安长大了。我与我娘终归有一段母女之缘,他们又是主仆,就算是代我娘全一份情罢了。”
叶满说的倒也没错,只是叶寒溪随母亲漂泊已久,吃过苦受过累,这世态炎凉跟人心叵测也见过了不少。他见叶满出手帮叶夫人,只觉得她的善良是过于软弱的体现。
“受过的委屈便能忘掉么?”
叶满却是笑了笑,看不出来半点不甘,“以前或许会耿耿于怀,现在却不觉得有什么了,那些不好的事情,我也不想记得。”
叶满一时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内心逐渐丰满起来,所以看待以前那些委屈或不甘,都如同局外人一般,不再会有刺痛的感觉。
叶寒溪没再说什么,看叶满就如同看一颗单纯的小白菜,莫名有点可怜兮兮的。
叶满看时辰差不多,想先告辞又因为不知怎么称呼,磕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