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在船上?”◎
崔吉业这一趟是乘船来的,如今离开,自然还是选择水路。
辰时二刻,众人抵达码头,虞欢在春白的搀扶下下车,展眼一看,便见岸边停泊着一大艘头尖体长、上宽下窄的广船。
登州临海,据说走水路直抵京城的话,只需要半个月不到。虞欢心里惘然,转头去寻齐岷,齐岷正朝她看,二人目光交汇在一处。
不及发生什么,周遭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声,二人一并回头。
码头西侧,挤挤挨挨地泊着数艘渔船,其中一艘又破又旧,一面孔熟悉的渔夫正伏跪在船头,跟两名官差抢夺一个哭哇哇的男孩。
虞欢认出那男孩竟是毛毛,神色一变。
“我去看看。”齐岷低声说完,朝事发地点行去。
崔吉业见他此举,立刻示意随从跟上。
事发地很快有人群围来,对着毛毛父子二人指指点点,齐岷挤进来时,正听见一人议论:“毛毛他爹就他这一点血脉,当年娃儿他娘生完毛毛后,紧跟着就走了,这些年来父子俩相依为命,很不容易,这好不容易把娃儿寻回来,哪舍得让官府带走?”
“可毛毛都遭了那罪,不送进宫里还能怎样?留在这地方遭人白眼不成?”
“我看啊,毛毛爹就是想不明白,这娃儿都这样了,还要来做什么?趁早扔进宫里,以后再娶媳妇生一个带把儿的,不然这香火可就要断在他这儿了!”
“你不知道,毛毛爹跟他媳妇以前恩爱得很,他要是愿意再娶,老早便娶了!”
“……”
周遭议论声更大,前来接人的两名官差烦不胜烦,其中一人道:“我说你这当爹的不知道要脸是不是?娃儿都成这样了你还当个宝贝?不让他进宫,让他陪你在这儿被人戳脊梁骨?你不要脸,你娃儿不要啊?!”
毛毛爹跪在船头,用尽全力抱着毛毛双腿,顾不上被羞辱,悲声道:“官爷行行好,我和内人就这一个孩子,她临终有交代,务必要我抚养孩子长大成人,毛毛变成这样,我已是对不起她,不能再辜负她的托付了!”
毛毛上身被官差拽着,听见父亲声音,嚎啕大哭,不住喊着“爹爹救我”“爹爹我不要走”……官差烦躁不已,抬脚踹开毛毛爹,便要抱着毛毛离开,肩胛突然被人钳住,剧痛袭来。
齐岷撂开官差,接住毛毛,放回船头。毛毛爹忙爬起来,一把将毛毛抱回怀里,不敢再放开。
齐岷拿出一袋银两放下,道:“离开这儿,换个地方生活。”
毛毛爹看见那袋银两,抬起头来,一脸怔然。
齐岷不多言,道:“若是不好过,便送他入宫。”
被撂开的两名官差不知齐岷为何许人也,竟敢如此放肆,爬起来后,正要发作,被辛益一行拦住,亮出一块令牌。
二人看见后,瞠目结舌,不敢再动。
“齐叔叔!”毛毛认出齐岷,泪眼婆娑地唤道。
齐岷眸光微动,复又上前一步,伸手在毛毛脑袋上一挠:“好好长大。”
毛毛噙着热泪,竟像是听懂了似的,重重点头。
齐岷静默看他一眼,不再多留,踅身离开。
码头上的议论声渐渐散开,齐岷返回车队,崔吉业等在原地,已从扈从口中获悉内情,阴着脸道:“齐大人,你这可是公然抗旨!”
前来接人的那两名官差乃是奉登州府衙之命,而知州王大人奉的则是崔吉业前些天传来的圣旨。
齐岷不以为然,道:“万岁爷仁爱,齐某所行,自认不负圣意。”
崔吉业腹诽一声“牙尖嘴利”,碍于齐岷官大势大,不便发作,只讽刺道:“但愿那对无知父子能永记大人的恩情!”
齐岷看他一眼,理都不理,举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