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以来,政事堂里忙得焦头烂额,除了襄樊急报五斗米教即将起事外,北方也传来鞑靼在多地进入大随边界劫掠的急报,丞相吕夷初正在政事堂与安国公贾远召集兵部、户部的有关官员商讨应对之策。左都御史于振昆闯了进来,大声道:“丞相,出事了!”
吕夷初猛地抬起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于振昆道:“翰林院侍读刘正宗在涌金门抬棺上书。”
吕夷初急问:“上的什么书?”
于振昆道:“请皇上立储。”
“什么?”吕夷初只觉头轰的一声,两眼一阵阵发黑,半晌才一跺脚道:“怎么没人拦着?”
于振昆道:“通政史季大人和礼部尚书薛大人都在劝,但刘正宗就是不听。”
吕夷处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道:“我们快去。”
等到吕夷初等人匆匆忙忙地赶到涌金门时,门前已经远远地围了大批的官员。吕夷初穿过人群,一眼望见一口棺材停在地上,旁边一个绿袍官员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一本奏折,身后站着通政史季振宜和礼部尚书薛家壁。吕夷初气喘吁吁地来到那绿袍官员身边,大声喝道:“刘正宗,你要干什么?”
刘正宗头也不回道:“丞相看到了,我在向皇上上书。”
吕夷处稍稍喘了几口气,声音稍微放低了些,叫着刘正宗的字道:“可渎,你冷静些,你这样子不合体制,你的奏疏交给季大人,由通政司转奏,你马上把这东西抬走。”他指着棺材说着。
刘正宗道:“交给通政司又会被他们压下来,我今天就是要直接送呈皇上。”
吕夷初道:“胡说,通政司不会截留大臣的奏疏。”
刘正宗冷笑道:“不是截留,而是根本不收。”
季振宜在一旁道:“朝廷已有明令,不许再上此类奏本,通政司当然不会转奏。”
刘正宗道:“丞相听到了吧。”
吕夷初劝道:“可渎,皇上已有明谕,政事堂也三令五申,不要就国储一事上书,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刘正宗大声道:“国储一事就是国本,对危及国本之事不言不语,不是大臣所当为。我今天就是要死谏。”
“你、你、你”吕夷初气得胡子直抖,大声喊道:“来人啊,把刘大人扶走。”
后面上来几个官员,正要拖刘正宗,刘正宗大喝一声:“谁敢!你们要碰我一下,我就撞死在这棺材上。”说完,一头撞向棺材角,顿时头破血流,吓得几个官员连连后退,吕夷初唉声叹气。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涌金门打开了,内省首席押班邱得用扳着脸走出来,道:“皇上口谕:着丞相、安国公,六部以及都查院、大理寺、通政司堂官到体仁殿见驾,翰林院侍读刘正宗随同觐见。”
门外众官员顿时议论纷纷,将近一年时间,皇上都没有诏见大臣,今天在这特殊的情况下突然诏见众高官,不知是祸是福。吕夷初、贾远和大九卿们都慌忙赶往体仁殿,刘正宗用块帕子随便包扎一下流血的额头,跟在后面进来。
进了体仁殿排班站好,不一会又进来两人,一个是邱得用,另一个却是巡检司掌司胡敬,众人心里不由一惊,心绪未平之际,大随靖安皇帝魏苌缓步走了进来。
靖安帝已经年过花甲,原先高大魁梧的身材显得有些佝偻、瘦削,动作也变得有些迟缓,他望也不望众人,在椅子上慢慢地坐下。
众高官在吕夷初的带领下跪叩行礼,山呼万岁,起身后一些人眼里充满了泪水。
靖安帝慢声开口道:“好久没见各位大臣了,今天见面竟然是被逼出来的。”
刘正宗忙下跪磕头,道:“臣死罪。”
靖安帝道:“说说吧。”
刘正宗定了定神,朗声道:“臣今日上书,请皇上早立国储,以定国本,以安民心。”
靖安帝向邱得用示意,邱得用躬了躬身,转身道:“皇上问你:去年已发明诏,不许大臣再就国储一事上书,你不知道吗?”
刘正宗道:“臣知道,皇上说了:国储之事,乾心独断。但至今已有一年,天下臣民翘首以盼,国储之事仍然杳杳未明,臣夙夜忧思,夜不能寐,冒死上奏,请皇上早定国储。”
靖安帝开口道:“那你说说,定谁呢?”
殿内一片寂静。太子一事,是当今大随最大的伤疤,靖安皇帝原有三个儿子,均已成年,但他即位以后,竟然接连病故,最后一个皇子在五年前病故后,大随朝便没有了名正言顺的继位者。靖安帝年事渐高,早年行伍生涯中多有伤病,这几年身体更是一落千丈,早没了生育可能,皇位的继承便成了最大的悬念,也是最大的诱惑。出于种种目的,各样人等动作不断,这两年愈演愈烈。去年靖安帝才痛下杀手,杀了一批人,流放一批人,夺官又一批人,并颁发明诏,不许大臣再上书国储一事,并且一直不接见任何大臣,甚至不再上朝,直到今天。因此,靖安帝的问话虽然声音不大,但重愈万钧。
刘正宗的脸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伏着身子不敢起身。
邱得用催促道:“皇上问你话呢,说话啊。”
刘正宗颤声回答:“此非臣下敢妄言。”
靖安帝的口气倒缓和了一些,道:“你既然敢抬着棺材来,怎么倒不敢说话了?说说你的真心话,不要欺君。”
“是。”刘正宗象是铁了心,又磕个头抬起身道:“国家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可在皇亲宗室子弟中挑选一人,承祧国嗣,这样,皇上万年之后我大随无忧。”话说出了口,刘正宗反倒轻松了许多,殿下众大臣似乎都松了口气。
靖安帝却没有让刘正宗放松,追问道:“挑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