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当作驴肝肺
午间总是格外安静。
许渊面朝墙壁侧躺着,眼睛睁开又闭上。睁眼闭眼皆是一片漆黑,时常让他混淆错觉,怀疑自己是不是困在某个鬼打墙的梦里没走出去。
巧克力味的鬼打墙?许渊咂咂嘴,一定是位慷概又大方的好心鬼小姐。
和他隔着一条楚河汉界午休的人安静到仿佛不存在,呼吸比平时更浅,许渊要很仔细很仔细地听才能捕捉到些许动静,一度让他产生Q小姐不会睡着睡着人就没了吧的可疑念头。
应该是背对着他的,后背不设防地暴露在他面前,从后颈到脊椎,触手可及。
许渊对着墙壁虚张手掌,想象一寸寸摸索下来时丈量的距离。
割开后血液飞溅的筋脉,比别处稍脆的骨头,有几个不错的致命点可以圈起来,如果能碰触到,她会给出怎样的反击?
“量不准确。”许渊遗憾地想,宽大的斗篷把Q小姐遮得严严实实,他摸不准她骨骼的线条,只知道斗篷下的人意外纤细却拥有漂亮的力量。
许渊睡不着,无所事事发呆半天,玩心渐渐占据上风,搞事之心蠢蠢欲动。
片刻后,一只由食指和中指假扮的两脚小人溜溜达达走到床铺分界线的边缘。
它一只脚踩地,一只脚抬起,浮夸地在分界线上空指指点点试探。空气墙没拦住小人前进的步伐,它满意地来回踱了两下步子,胆大包天迈出越界第一步。
香甜浓郁的巧克力味贿赂在喉咙中余味未散,小人一副我只是来串一串门可没有打算抢你地盘的无辜神态,昂首挺胸向前走。
指挥它的人暂时是个瞎子,手指小人寻思反正自己也没有脸,撞到障碍物也撞不坏鼻子,愈发随性胡来。
直到一条冰冷的河流挡住小人的去路。
“咦?”许渊勾了勾食指——小人的前腿,它踩中的竟然不是单纯的河流,而是一条漩涡型的沼泽,冰冷的云丝缠住小人的腿,大有一副给你扯下来的架势。
许渊上辈子八成是个好奇心旺盛的猫科动物,受不了毛线团的诱惑。小人献祭了前腿食指,又自投罗网后腿中指,咿呀咿呀吞没在缠人的沼泽中。
“哇!”许渊惊叹出声,他捏了捏祈秋的黑发,百思不得其解,“你是怎么让头发成精的?也教教我。”
祈秋早就发现许渊在她背后东一下西一下的搞事情。
她睁开毫无睡意的双眸,一半的黑发吞没许渊擅自入境的小人,一半黑发在空中扬起,随时准备拿下旁边这个登徒子。
“首先你要留一头长发及腰的青丝。”祈秋翻过身挑了挑缠成一团的黑发,试图让它们分开,“等留好之后我再教你下一步。”
许渊:“你歧视短发。”
祈秋:“我歧视你。”
长发有长发的好处,也有长发的麻烦。
“你真的在解吗?我怎么觉得你打成了死结?”失明患者许渊企图帮倒忙,未果,被祈秋冷酷拍开手:走开,不许质疑她的努力。
细长的发丝勒进指腹,越勒越深,许渊勾了勾指尖,仿佛听到血管艰难的喘息声。
Q小姐真是好危险一人,睡梦中头发也能杀人,绝了。
许渊抬起手,虚幻的长刀在他掌心凝成实体。
许渊把刀递到祈秋面前,坦然诚恳地望着她:快刀斩乱麻,不如牺牲你两根头发,放我一条活路。
“给我死心,我不可能剪头发。”每一根头发都是祈秋不屈的尊严,她绝不屈服。剪头发是不可能剪头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祈秋:“实在不行只能你忍痛断两根手指,我去424病房借胶水看能不能黏上。”
许渊夸她:“Q小姐才上岗第一天,已经成了一位好了不起的庸医,厉害,厉害。”
胡说,祈秋的医术可是得到了424病房两位难缠患者的一致好评,手术完成后他们感动得都哭了,不信你去问。
在祈秋的不懈努力之下,缠绕在许渊指腹的长发缓缓抽离,温吞地落回她肩头。
许渊摸了摸手指上细细的勒痕,一圈又一圈的刻纹如水波荡开。
像涟漪,也像指环。
旁边的人又翻了个身,似乎想继续小憩。黑发散落在床单上,恰恰停留在分界线边缘。
许渊摸到一点儿发尾,在指腹捻了捻,不等Q小姐坏脾气的长发再次发威,他突然开口:“我收到了下午的治疗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