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名炮手,可用者一百人,还有二十人,发回军器局再练两天。”朱暹随手向身后一指,“院使大人,军器局的万户不知道跑哪去了,是卑职检阅的炮手,训练都是这二位的功劳。”
吕珍点头,他方从城郭外回来,按膝坐在榻上,双目微微闭着。侍从解开他粗大的上臂上缠着的绷带。
一见之下,沈书下意识屏住呼吸。只见吕珍的手臂上有两处伤口已经溃脓,侍从让开,大夫将小银刀在火上烧红,开始为他剔除腐肉。
吕珍的嗓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这便是周太守的侄子?”
朱暹看沈书,示意他自己回答。
沈书上前跪拜,答道:“卑职的父亲与太守是结义兄弟。”
“哦?不是说远房亲戚?”
沈书心中一凛,吕珍日理万机,想不到竟还记得周仁的说辞。
“是结义兄弟,只因不好解释,朝外都说是远房的亲戚。我爹在红巾攻城时中了流矢没救回来,太守一直内疚于此事,对卑职照顾有加,卑职万死难报太守的恩情。”
“唔。”吕珍不知在想什么,闭着眼,汗水浸透他的前额,他微垂着头,脖子上青筋暴突,腮帮也不时抽动。
这里只有士兵,没有婢女,便是为吕珍拧来湿布擦身的也是他身边的士兵。
淮军多半将领律己不严,沈书听纪逐鸢说过,叶文举上阵还带着美女在身边,这两日间所见,军器局的张世英和戴本忠也是沉溺女色。江南多出美人,几乎无一日不是丝竹管弦绕梁,酒色腐蚀人心,苏扬二州更容易使人沉溺在安乐窝中不思奋战。
如今出战虽在绍兴,这些从各地调集而来的义兵千户、万户,却是已经习惯了江浙的富庶与安康,是以沈书常常见到带着女子一起上战场的将领。吕珍身边半个侍女都没有,反叫沈书肃然起敬。
“好了。”大夫将小刀放下,血污溅了他一袖子,那大夫也十分紧张,出汗比吕珍都多。
接着便有小童跪着将药箱送到脚踏边。
大夫配了药粉为吕珍的伤口敷上,叮嘱吕珍静养,不要扯动伤口。接着又叹气。
吕珍脸色发青,他风吹日晒,晒出一脸的黑皮,嘴唇却有些发白,脸色是不好,笑声却很爽朗。
“些许小伤,莫要过于小心翼翼了。”
正在大夫要走时,朱暹叮嘱道:“不可泄露半句院使的伤情,知道吗?”
那大夫显然是懂规矩的人。
吕珍若有所思,任凭士兵为他穿好单衣,转过身来,正对沈书和舒原,以茶代酒,就算嘉许他二人训练炮手有功。朱暹并未提及沈书等人回隆平的事,吕珍已命令他们退下,沈书倏然冒进地开口道:“院使大人,卑职在隆平正与方国珍的来使谈判,因铳炮乃是卑职从北地带下来的匠人设计铸造,那匠人也是头一回造此种大型炮,卑职放不下心,才跟来绍兴。出发前太守的意思,炮手训练完毕,便让卑职三人先回隆平。那匠人的活在朱府,朱大人清楚,另外一个,是他的徒弟,做这炮的工匠年事已高,须弟子在跟前服侍。卑职一个主簿,素日管的都是钱粮上的事,在绍兴插不上手,请示院使,是否可以启程返回隆平?”
吕珍双眉一扬,奇怪地看了一眼朱暹,回答沈书:“既然是抽调过来,事情做完,你就回去,何用请示?”
这下沈书满意了,也不去看朱暹的脸色,安安心心退了出去。
回到军器局后,沈书立刻去找黄老九。
“老先生先行一步,等我哥从抱姑堰回来,我再见他一面,便可回隆平。”沈书给黄老九倒了杯茶,恭敬地说,“老先生出发前的想法,我在城楼上看过,无法得手,也很难有那样的机会。”
黄老九其实自己也看了,吕珍守绍兴数月,将所有城门都进行了扩建加筑,守卫森严不说,也有效的分化了胡大海的兵力。战事拖的时间太长,根本不存在黄老九设想中的关键一役。如今双方在战的其实是士气和粮食,胡大海不敢贸然进攻,也是不敢确定城里的情况。
“你觉得绍兴能否守住?”黄老九问。
沈书微一摇头。
“吃的快没了,再这么耗下去,吕珍一天出城两趟提振的士气,饿就能给饿没了。”沈书把郑武的事说了,叹道,“朱暹有所怀疑,我无法出言保他。”
黄老九:“你须好好安抚郑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