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知道。”随着战事推进,沈书认识的不少人或伤或死,或改投他人,不知不觉间,他对生死的执着淡了不少。甚至沈书有时候会莫名想到自己恐怕哪一天就死在荒野里,除了放心不下纪逐鸢,他甚至会感到一种安宁,因为总觉得父母早已在那边等他。
“也可能他们已经再投胎做人,无人等候你了。”黄老九难得说句玩笑,虽不好笑,沈书也配合地笑了笑。
“活着一天,就好好活。”沈书不再妄议生死事,这不是一个适合同老人谈的话题,黄老九虽从不说,但在沈书看来,人的年纪越大,自然而然是比年轻人会更经常想到死后事,不宜多谈。
让朱暹的人送黄老九,沈书当然不放心,当日下午便吹竹哨,本想看看张隋是不是真会出现,毕竟沈书拿到哨子后,一次也没有吹过。之前几次想吹,试试张隋,却都有事打断了。
沈书无聊地坐在天井里吹了一阵,这时暴雨刚停了不到一个时辰,院子里的石凳坐起来还是凉的,坐不到一会屁股就像被尿湿了一半。
四面空荡荡,军器局的守卫都撤了,冯敞和朱暹派的另一守卫在给黄老九打包行李,侧门外停着一架驴车。
沈书放弃地走回屋里,赫然有个人杵在屋里,吓得沈书心里咚咚跳了起来,眼睛都瞪大了。
“少主。”张隋看出沈书有点被吓到了,连忙给他倒茶。
“你到底、你都躲在哪儿?”沈书喝了口茶,疑惑地抬头看一眼梁上,嗯,没人。
“属下就住在这条街上,能听到哨音的地方。”张隋解释道,“院外也有我的手下不时经过。”
“神出鬼没的。”沈书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看见张隋的头发还是湿的,估计他成日里风里来雨里去,也是辛苦,便说正事,让张隋派人护送黄老九回隆平。
“暗中保护即可,应该会有几个士兵护送,主要是看紧这些士兵。”
“是。”张隋立刻就去安排。
沈书给周仁写了一封信,说纪逐鸢抵达绍兴,自己要耽误几天,并将绍兴的情形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周仁。吕珍向来只朝张士诚汇报军情,周仁收到这封明为家信实为“军报”的东西,只会觉得沈书非常懂事。而对沈书自己而言,他没有付出任何额外的代价,便进一步拉近了同周仁的关系。
是夜,大雨倾盆,张隋就睡在屏风外。沈书本睡得很熟,外面一个惊雷,吵醒了沈书的好觉,这就再也睡不着了。
房间有点漏水,沈书扯着嗓门叫了两声张隋的名字。
张隋以为有什么事,连忙过来。
“上来。”沈书把被子让出一块。
“少、少主,属下不用……”
沈书抓住张隋的胳膊,就把他扯到榻上,再用被子盖住,两人中间的棉被凹下去一道,沈书话也不与他多说,闭上眼睛接着睡。这下沈书心里没有任何担忧的事,一觉睡到天亮。
白天里也无事,沈书让张隋派人去洪修在绍兴城内的住地看看,洪修是否还住在那。在军器局里无聊了一整日,除了逮着几个小兵说话,沈书还从来没有这么无聊过。晚上沈书都快睡了,张隋才带来消息。
“已经撤走了。”张隋道,“桌椅板凳都有积灰,该是已经撤走有日子了。”
沈书点了一下头,呆看着墙壁,心里有点烦躁,又不知道在烦什么。
“少主?”
沈书回过神,啊了一声。
“我们什么时候回隆平?”张隋问道。
“等我哥回来,我给他说一声。”但到底纪逐鸢什么时候回来,沈书也说不定。他现在知道自己烦什么了,悬而未决的事情最让人烦。
每日胡大海的军队会攻城数次,城里当然是不能四处走动的,上街要是被流矢射中嗝屁,朱暹怕是要去买一挂鞭炮来放。
到了第三日上,一大早沈书还没清醒,有不认识的士兵来叫,说万户要见他。
张隋顿时警觉,服侍沈书穿好衣袍,担忧地说:“少主与这戴本忠毫无交情,或者不去,假意离开军器局,换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