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逐鸢顺着沈书的手指摸到他的腕上,以指勾起那条发带,牵起沈书的手,在他的食指烙下一吻。
沈书只觉满脸都发烧,责怪地看了一眼纪逐鸢。
虽然两人没有明说,彼此却都知道,在军营里还是要注意点。尤其是当初正因为纪逐鸢无所忌惮,被陆霖撞破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陆霖无心的一句话,让杨宪抓到把柄。
但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是沈书极少有机会体验到的,是以当天夜里巡哨回来,沈书累得晚饭都不想起来吃,纪逐鸢还要爬上榻来时,沈书终究没力气把他踹下去。军营里向来整夜都有人巡逻,纪逐鸢有官职在身,职位不高,一整夜里有好几次手下人来请示,每当这种时刻,沈书就骇得不行,生怕被人撞破,愈发不敢动弹。
牛皮帐篷的门帘,不过是薄薄一层,来个不知趣的,直接掀开门帘进来,就会被人发现。
而这一晚难得的晴好,更增加了暴露的风险。沈书不住扭动手腕,以眼神讨饶。纪逐鸢却视而不见,每当人来,他反而愈发放肆。
沈书不住吞咽,只觉牙齿里咬的布都湿透了。天快亮时,纪逐鸢才将沈书抱着让他安然入睡。
沈书是被马颠醒的,睁开眼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纪逐鸢抱到马上来了,意识回笼当时,便觉得浑身散架了一般。纪逐鸢骑马带他,远远从左翼跑到队伍前面,道路上满是黄沙,天空中一声接一声的响哨掠过。
这是哪?沈书心中存了这个疑问,朝四下里张望,面前是一座矮山。
“醒了?”纪逐鸢低下头来。
“去哪儿?”
“不告诉你。”
沈书哦了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叱令坐骑撒蹄狂奔。
纪逐鸢却笑了起来,笑声无比爽朗地飘散在风里。
恰在沈书愣怔的短短一刹那中,纪逐鸢已反客为主,他的手臂如铁一般刚劲有力,他把住沈书的手,借沈书的手控马,马速渐慢了下来。
“到底去哪儿?”沈书哭笑不得,在马上也不敢乱动,他屁股还有点疼,骑慢点也好。
“翻过这座山,就是抱姑堰,要打一架,抱姑堰又决口了,得在附近驻几天。”纪逐鸢贴着沈书的耳朵问,“不告诉你去哪儿,跟我去吗?”
这简直是明目张胆地挑逗,沈书低头躲开纪逐鸢,不想答他。
“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像昨天那样。”纪逐鸢语速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低沉。
沈书却越来越受不了,浑身发热,舔了舔嘴。江南的山座座笼着翠色,连日都是雨,好不容易晴一天,道路虽干了,但只需些许微风,树叶就会迫不及待洒下一层湿雾。沈书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纪逐鸢随口那么一说,他脑子里已经开始浮现幕天席地,野兽般在山间在林中,同他毫无阻滞地融为一体。世间所有生灵都享受过这种纯然、再无任何隔阂的交融,唯有人以礼自持,反不知那是什么滋味。
抱姑堰原是拦洪防潮的堤坝,绍兴数月战争,因抱姑堰直接决定下游灌溉和交通,在两军的拉锯中反复被挖断。
更不妙的是,近日绍兴多雨,雨水泛滥,各处农田泥泞,幼嫩的秧苗受不了大涝,而暴雨一来,泥沙被河道中溢出的洪水带往下游,土壤越冲越薄,稍遇晴天,便有不少土块黏在道路上,夹杂着黄绿色的草叶。
而徐昺领兵援绍兴后,主要的着眼点,便在抱姑堰上,然则双方交兵互有胜负,一旦暴雨降下,军队都要到五里外的村落里方有地方避雨。若只顶一会,便是在雨中淋着也无妨,半日以上便会造成士兵患病,雨水、腐泥和高温杂错着来,军中高级将领便都担心爆发大疫。在洪水泛滥的季节,一旦军队里爆发瘟疫,战力便会大大削弱,真到了决胜负的关头,反会因小失大。
于是徐昺到了绍兴第一件事便是亲自监督抱姑堰加筑,近几日里再度被敌军挖开,前两日暴雨,将本来隐蔽的决口处冲开。徐昺也是无奈,征集的三千义夫都是拿钱办事,在雨水充沛的季节,要挖开堤坝是天老爷帮忙,而重筑却十分艰难。
“这能行?”纪逐鸢侧头疑惑地问沈书。
“应该可以。”到抱姑堰后,沈书便带上唐让,和纪逐鸢到坝上去看,又骑马巡查了方圆十里的村落。回来之后,纪逐鸢到中军帐去议事,沈书便在露天地里写写画画。
后来各营开始扎寨,在营盘周围将牛车首尾衔接起来,竖起拒马桩,又在木栅上插上长矛对外防御。
周围在扎帐篷的时候,沈书画完图纸,有人过来好奇地看他,他便跟人笑笑。纪逐鸢的手下来了好几回,都知道他收了个小兵,长得跟个小白脸儿似的。安营扎寨乃是驻守一地的必须功课,由主帅选定扎营地点,统计人数,划分区域,由内而外安排中军帐及由上而下各级将领营帐,最外一圈帐篷是普通士卒,外圈再外,是简单的防御工事。此外还要挖坑填埋人畜粪便,处理行军留下的废料,譬如说草木灰烬,兽骨之类。
这也是斥候打探时最容易捕捉到的痕迹,所以有经验的将领,擅长掩盖行军痕迹,就连伐木也有许多诀窍,在大山大泽中行军,植被和天气的变化多端,都是天然的辅助。
这时已经到晚上,帐篷里点了一根牛油蜡烛。
纪逐鸢拿着图纸看了一会,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有点舍不得刚进来坐下,一盏茶都没喝,又得出去找将军说事。
沈书对纪逐鸢的心情毫无察觉,半日赶路,半日用脑,沈书已经有点饿了,还犯困,头也不抬地说:“快去,你回来我们就吃饭。”
纪逐鸢刚出去,唐让便过来了。
“千户让我过来守着你。”唐让让沈书取出干粮,就在帐篷里支起一口小炉子,把帐门打开透气,切了些肉干,撕碎咸菜,洒在煮开时咕噜响的汤饭里。
很快,纪逐鸢便回来了,盘腿在沈书旁边坐下。
三人安静地用完饭,沈书想去刷碗,唐让却根本不让他插手。纪逐鸢早脱了皮甲,只穿单衣与衬裤,坐在昏黄的烛光里,给沈书煮茶喝。
“还有茶?”沈书惊奇道。
“专门给你抢的。”
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