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学校保住金牌的荣誉感被使命感压了下去,陈双忽然想起了屈南的姥爷。他年岁已高,又伤病缠身,这一辈子唯一打过交道的事情就是背越式跳高。
他还没有放弃,还在等待奥运会跳高领奖台上站上中国人。可是以他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推算,陈双又害怕他看不到。
毕竟每4年才有一届啊,这不仅仅是运动员的催命符,也是观众的耗时器。如果一个运动员从16岁开始参赛,不考虑伤病和其他因素,满打满算,估计就是4次的机会。
万一张辉看不到了怎么办?陈双捏住拳头,或许这次是一个机会,可以让他亲眼看到本土学生赢了留学生。
“总之,大家都加油吧。”白洋很快脱颖而出,从气势上成为了8人小团体的主心骨,他天生就喜欢领导别人,“弗朗切斯科那个人我有过几次接触,人很好,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优质选手。”
李志奇一直闷闷的,忽然来了一句。“他确实很好,是输给他可以心服口服的对手。”
“没错。”屈南对弗朗切斯科的印象也不错,“但是查尔斯……”
“我只想打瘪他那张臭脸。”陈双冷笑着揉了揉拳头,“但是我更想在领奖台上,高出他半个头。”
高出半个头,在场所有人都笑了,陈双的这种想要赢的表达方式很直接,但是也很有画面感。大家聊了一会儿就散了,运动员不能离开酒店,只能回房间。
但是陆水可以出去。
“莫生,洋洋。”陈双叫来了两兄弟,“你们带四水出去逛逛,他这些年也没放松过,你们带他出去吃点好的,多少钱我转给你们。”
“老大你也太差劲了,居然还和我们谈钱!”孙洋洋轻轻地推了陈双一把。
“你是觉得我的钱不够你们花吗?”莫生随后就问。
陈双低下头,也笑了。是啊,自己太差劲了,居然和最好的兄弟谈钱。
“那你们带他出去玩吧,吃好喝好,要贵的!看住他啊,他从小就不认路。”陈双把四水亲手交给他们,才放心。
弟弟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陈双和屈南两个,从前一直没感受过紧张的人现在有些出汗。
“怎么了?”屈南马上发现了陈双的异样。
“没事,就是……感觉怪怪的。”陈双在床边坐下,将手心放在膝盖上擦擦,“今天咱们做什么?”
“做什么啊……我想想。”屈南站在他面前,手背蹭了蹭陈双的脸。弓起的指节慢慢上滑,滑到胎记上,轻轻地点了点。陈双的心态再好,这也是他第一次参加大赛,又一下子成为夺冠热门,不可能没有压力。
“咱们看一天电视吧。”于是屈南说,躺在另外一张床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遥控器抓在手里一按。
屏幕打开,刚好在播放一档综艺。
陈双愣了愣,起身扑到那张床上,和屈南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将脸埋入怀抱。人在紧张时,血液好像都变粘稠了,眼皮睁不开,提不起精神来,但一个用力的拥抱可以破解,他现在就很需要抱抱。
什么都不干,只需要一个大大的拥抱。一个可以随时随地给予自己力量的拥抱,无条件接受自己的拥抱。
这一天,陈双进入了史无前例的偷懒和休息,脑袋里暂时清空。他们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两个人靠着枕头,看着完全不认识的明星的节目,时不时指指点点,吐槽几句。仿佛这只是一次没有目的的旅游。
莫生和孙洋洋故意等到天黑才带四水回来,给好兄弟和他的小娇妻留时间。虽然他俩也不知道运动员赛前干这个好不好,但是他们怕陈双把持不住。明早就是开幕式,到了熄灯时间,陆水还是和陈双一起睡的,只是两个人再次躺在一起……
看着弟弟给自己翻照片的样子,陈双忽然萌生了一个小念头。
其实四水他……也有权利拥有他自己的自由和生活啊。
这个晚上,陈双做了很多梦,梦里全部都是陆水小时候的样子。他那么爱笑,简直就是一个小甜豆,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快乐和希望,是唯一的温暖。要不是弟弟作为支撑,胆小懦弱的自己可能早就不想活了。
闹钟在6点准时响起,陈双睁开眼睛,看到了挂在衣架上的队服,今天准备穿上。
“你再睡一会儿,哥要起床了。”陈双把爱赖床的弟弟按回去,终于,到了自己去比赛的这天。
屈南提前一刻钟醒来,先去刷牙洗脸,陈双紧随其后,一切进行得无声又井然有序。6点半所有人在楼道集合,开门之前,陈双抱住了四水。
“哥。”陆水很困,但还是下了床,“加油,我会在看台上找你,我爱你。”
“我也爱你。”陈双很想哭,这一年来所有的努力都在这一刻实现,自己终于成为了可以让弟弟骄傲的哥哥,“哥这就去给你拿金牌。”
6点半一到,走廊里明明没吹哨,没有铃声,可是每一道门都开了,犹如训练过无数遍。每一道门里都走出两个人来,穿着统一的服装,安安静静地站好。他们的脖子上都挂着正式参赛证件,有人的照片很端正,有人的照片很奇怪,顶着一张受伤的脸。
肃静当中,他们开始整理衣服,互相帮忙看看衣领有没有整好,裤腿有没有抻平。因为一旦离开这个走廊,所有的人只会知道他们代表的学校。
陈双单手压住校徽,深深吸了一口气。全国大赛,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