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妮丝心不在焉地想着,却还是出于自己的洗白计划而假装认同到:“说得也是,既然我都能从陨罪园里出来又来到这个新世界了,再有其他任何例外我都不会惊讶的。”
她话音刚落,头顶的稀薄阳光便颤缩着完全消失在了在视线里。天空漆黑如脚下波澜不定的洋面,更多的乌云在凝聚,彼此融合涡动成封闭的牢笼扣压在头顶。
苍白海雾从四面八方漂浮而来,浓郁盘踞。柏妮丝眯起眼睛,看到有一抹不成型的黑影正在海雾背后逐渐朝他们逼近,连带着附近水域里的洋流也汹涌到近乎疯狂。
“来了。”蒂亚戈轻声喟叹到,白金长发浮散在空气里,成为这里最接近阳光的色彩。
柏妮丝活动一下脖颈,看到从浓雾背后航行而出的并不是她在录像里见过的那艘黑色幽灵船,而是一艘完全陌生的大型游艇。
这让她有点意外。
“怎么回事?”她咕哝到。
“幽灵船的外形并不是固定的。”蒂亚戈解释,“它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会用上一次捕猎到的船只作为新面目。这也是为什么如今人类社会的传说里,关于幽灵船的描述总是不统一。”
“顺便也能作为掩护吧?”柏妮丝很快明白过来,“如果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大家自然也就会怀疑这个东西的真实性,而且也让出海的人根本找不到可以警惕的对象。”
“不错。”
只是尽管如此,这艘游艇的体积还是比柏妮丝想象的要大不少。它从雾气背后航行而出,像一只缓慢而来的白色巨型怪物,逐渐停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纹丝不动。
过于庞大的体型差异,使得考察船在它面前就像是一艘儿童玩具船一样脆弱可怜,一个浪头拍过来就能将它掀打成碎片。
“话说,我们需要象征性地惊慌一下吗?”柏妮丝提议,“做戏做全套,逼真很重要啊。”
“用不着,这艘船只是幻术化成的载体,它真正的爪牙在水里。”蒂亚戈朝海面略扬了扬下颌。
柏妮丝顺着他的指示朝下看去,果然看到考察船附近的海水都开始沸腾起来,紧接着是无数怪物接二连三地钻出来。
由于在出海前就已经彻底收敛了自身的魔力气息,那些顺着浪花破水而出的变异体们丝毫没有发觉船上的两人有什么不对,只将他们认作了和以往一样的普通人类,一个接一个地顺着考察船爬上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模糊而沉闷,像是某种奇特的语言。
柏妮丝听得皱起眉尖,低声朝蒂亚戈说:“是恶魔通用语。”说着,她看一眼周围越来越逼近的许多变异体,问,“要把它们都解决掉吗?”
“不了。”蒂亚戈微微翘起嘴角,过于淡薄的笑意只虚停在唇边,眼神里则是一片冷彻锋利,“还得留着他们带路,搞清楚那艘游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说,他们也只是被诅咒影响成了这个样子而已,还有救,都留着吧。”
不愧是人鱼,果然是心地善良温柔有爱的物种,适合忽悠,只要不被抓到!
柏妮丝感慨着,同时也觉得,既然这艘游艇已经被幽灵船拿去做了新载体,那就几乎不可能还有人能生还了。
“你现在用不了高阶魔力,这些交给我吧。”
“没事。”柏妮丝不在意地随口说到,“我在陨罪园里连中阶魔力都用不了,一样能打赢整个第九层的其他囚犯。所以别担心,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我不是这个……”
蒂亚戈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少女已经动作轻快地闪身避开了来自身侧的袭击。
无数幽绿光丝在她手中生长繁茂而起,纤细发亮的一缕缕,紧紧缠绕在离她最近的变异体身上,眨眼间就将它裹成一个动弹不得的茧。海浪摇晃着船身,更多的变异体朝她怒吼着扑上去。
爆发开的魔力化作焰花跃动在柏妮丝的眼里,凌乱黑发下的浅绿眼睛如同一对冷亮坚硬的翡翠石,指甲尖利深青。
光丝泛滥成密不透风的荆棘缠绕隔绝在她周围,灵活如蛇般自发向变异体围剿包抄过去,将它们都封锁在一层绿光缭绕之下。
海面狂澜迭起,浪涌轰鸣,将整个空间搅动成一团浑浊浩荡的灰黑,像是掉进了坟墓深处,即将通往地狱的喧嚣。
考察船被变异体制造出来的巨浪拍打得摇摇晃晃,水流冲破防护栏涌上甲板,发动机被撕碎,改变了策略的变异体们开始合力将整艘船朝海面以下拖拽。
柏妮丝瞥一眼已经越来越下沉的船尾,习惯性地用恶魔语骂了一句。
她掐住面前那只扑上来的怪物脖颈,扑面而来的浓烈腥腐气味让她想起自己曾经为了活命而不得不强吞下去的飞鱼尸体。
光丝从指尖瞬发而出,密密麻麻地攀爬而上,勒紧它的躯干,割断鱼鳍,深红血水洒开在船面上,很快又被海浪卷融得干净,只剩挥之不去的血腥和腐烂气味还残留在空气里。
柏妮丝忍着想吐的冲动,用衣袖擦一把湿漉漉的脸,正打算跳进海里速战速决地解决掉这些变异体,一片轻薄到半透明的六角霜花却突兀地闯进她的视线。
薄如蝉翼的冰片落在她的鼻尖上,化开一阵属于海水的干净清新。
她仰头,看到漆黑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清冷冰寒的气味将空气过滤一新。
它们不断从天空飘落进海水里,多到失控,瞬间就将浪花和一部分刚出站的变异体凝结成静止的实体,封冻住洋面的每一丝水波纹路,遏停了考察船的不断下沉。
柏妮丝回头,看到蒂亚戈正收回半抬起的手,刚好也侧眸看向她,眉梢和眼底有水晶般的细小鱼鳞覆盖,逐渐向鬓角收拢上挑成一道细长凌厉的冰蓝峰焰,看起来极为惊艳。
“这一带还属于近海区,水质不算太好,就这样下去待久了的话,会不舒服的。”
他说,语调在夹霜带雪的疾风里也依旧是惯常的平缓温柔:“跟着我,其他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