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沉默地听着,眉眼低垂,棕褐色睫毛将视线遮去大半,只渗漏出些许透亮的冷金,线条凌厉的脸孔上捕捉不到任何可读的表情色彩。
他还记得这朵玫瑰,从种下到盛开,再将它精心培育成能够在海水中保持生机,直到最后被封存在海晶球内,这一切都是蒂亚戈亲自做的。
当初因为将它摔碎,那头泽西恶魔连审判定罪都没有,直接因为魔髓被毁而很快死去。
那时候,加百列是有听到蒂亚戈说过这是他费力准备的礼物,只是不知道是给谁的,而且后来也再没见过这朵永生玫瑰。
原来送给她的。
他抬起眼睫,目光落在柏妮丝的脸上,看到对方迎着走廊灯光的双眼。那样通透纯净的色彩,像是初春时节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舒展而出的苍翠嫩叶,还带着灿烂的冷调与鲜净。
两天前,为了这次即将到来的神诞庆典,蒂亚戈也将作为自己象征的海神图腾确定了下来:
笔法简练的浪花线条跃涌旋聚,像旋涡,但更像一朵盛开的玫瑰。
就像全视之眼是光明神的象征,任何信仰光明神的生灵见到都必须恭敬虔诚一样。这幅图腾对于整个海族以及同属光明阵营的其他生灵,也具有同样的绝对效力。
一开始,加百列在意识到那幅图腾非常像玫瑰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什么,但现在……
“你很喜欢玫瑰?”他问,同时不由得想起罗德里格斯曾对蒂亚戈说过的那句话——“您其实深爱着她对吗”。
尽管蒂亚戈后来否认……也不能说是否认,毕竟他那时的态度实在太缥缈不定了,甚至带着种将罗德里格斯戏弄在股掌之间的轻快与精明,让人根本分不清他究竟那一句话是真的。
“还行,挺喜欢的。”柏妮丝耸耸肩,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提到喜爱之物而会产生的兴奋感。
加百列再次注视着那朵玫瑰一会儿,最终在对方试探性地询问是否还有其他事要交代的时候,沉默片刻,问:“你以前和冕下关系很好吗?”
“啊?什么……什么关系?”柏妮丝茫然地望着他,被这个过于突兀且敏感的话题问得有点发蒙,原本放松的身体也下意识地开始紧张起来,同时飞快思考着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她这么死亡的问题。
明明从之前的表现来看,他压根不像是会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的天使,只负责例行公事地监督着她就行了。
不过既然已经开了头,那加百列就不是那种会半途而废的性格。
于是,他侧眸看了看周围,发现偶尔会有一两个海族经过后,对她说:“跟我来吧。”
柏妮丝犹豫两秒,完全想不明白到底是这朵花上还是别的什么出了问题。
最终,她将玫瑰放回桌面,跟着加百列来到气象局,最后坐在他独立办公室的宽大书桌对面。
见惯了蒂亚戈那种虽然陈设颇多但是却极为整洁雅致的装潢风格,刚一进来的时候,柏妮丝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一个天使长的办公区。
白墙灰沙发、浅亚麻色的木地板、玻璃茶几上放着不开花的深绿盆栽植物,入目的一切都是凌厉冷淡的,连那装裱着全视之眼图腾,被摆放在所有陈设最高处的铁质相框都是棱角分明的。
这里找不到任何色彩鲜明或者有人情味的东西,就像面前这个容色冷漠的六翼天使一样。
柏妮丝坐在冰冷的皮质椅子上,看着他将双手放上桌面,十指交握,朝自己说:“不是什么审问,只是单纯想知道。你以前……我是说,在你和冕下过去认识的数十年里,你们关系很好吗?”
“这……”无法直接回答好还是不好,但是加百列忽然问起这件事让柏妮丝有些不安。
她迟疑几秒后,勉强笑一下:“为什么您会忽然问我这个问题?我最近是哪里做得不对吗?”
说着,她再次回想起那朵玫瑰,眉尖皱着:“因为那朵花?可是……”
还没说完,柏妮丝忽然联想到了一种颇为惊悚的可能:“那朵花……跟冕下有什么关系吗?”
难道不是每个刚来到新世界的海族都会有的吗?
虽然因为根本没什么海族愿意跟她说话,所以她其实也没机会去问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是。”加百列摇头,说,“只是前几天,冕下和我一起去了陨罪园底层,见过了罗德里格斯。我相信你对他是有印象的。”
“底层啊……”柏妮丝像是有些痛苦地皱紧眉尖,旋即又点头,“是的,我知道他。”
“他提起了一些据说是你曾经告诉过他的事,所以我现在需要确认这些事是否是真实的。”加百列语调寡淡地解释到。
“他说了什么?”柏妮丝挺直腰背,试图回忆起自己曾经在底层和罗德里格斯说过的话。但这实在很困难,因为在这段回忆里,大量充斥着的都是绝望与无尽海所带来的折磨与痛苦,她几乎不记得自己到底跟对方说过多少。
想到这里,柏妮丝就恨不得撞墙。
那时候她一心觉得自己会被判处死刑,根本没想过还有离开监狱的一天,所以对于罗德里格斯那些别有用心的询问,她也并没有多做防备,只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
“他提到了冕下幼年时期和你的一些事。你们那时候是朋友吗?”
柏妮丝似乎对这个词感到有些陌生,也没有直接回答加百列的话,只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
权衡片刻后,她还是选择将当时的基本情况大概说了一遍,也第一次主动提到了自己当初是如何成为乌苏拉的手下,又是如何在她的授意下去故意接近蒂亚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