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捕头领着两个小卒星夜赶来,一只脚上的靴子尚未完全抵进去,跨过门槛时没稳住被绊了一下,靴子险些滑脱,人也往前猛地一栽。
好在两个小卒眼疾手快,一人架一只胳膊,将老大快要栽倒的身子拉回去,扶稳,站好。
邢捕头差点丢脸,想着大半夜都不能睡个安稳觉,更是恼火:“何人如此大胆,半夜作怪,若被我抓到,决不轻饶。”
掌柜毕恭毕敬将邢捕头迎上楼,开了凶案现场的房门,满脸愁容:“官爷明鉴,小的清清白白开店,采买的食材都是我亲自在盯,绝不可能有遗漏。再者,每日住店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各有身份,小的也不是官爷,没那个权力,哪敢一个个去搜看看他们有没有藏毒。”
掌柜的极力自证清白,邢捕头却不耐烦听,一把将人推开一边,自己进到屋里,扯开盖在死者面上的白布,只见女子脸色发青,隐隐透着一丝乌色,显然就是中毒症状。
两个小卒见了,当即拉着邢捕头往后退:“头儿,小心,莫被毒气沾染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似是嘲讽的轻笑,三人纷纷回头,怒目道:“何人敢笑?”
周谡长腿一跨,越过三人走到了尸身前,一眼扫过周边,蹲下了身抹了点地板上的暗红血渍在手上。
邢捕头一看他动作,立马吹胡子道:“哪里来的小儿,不知死活,什么都敢摸。”
周谡抬头看了男人一眼,低醇的声线略带淡嘲道:“若是贪生怕死,连个尸身都不敢碰,又如何取证断案。”
这一对视,邢捕头看清了年轻的男人,脸色又是一变。这不是周家那个上门婿,他为何在这里?
邢捕头只见过周谡一面,但印象深刻。
那回怀海撺掇县衙里的几名衙差搞事,后来怀三公子来了,当场识破,他为了捞回几个兄弟,保住他们手脚齐全,又是赔礼又是求情。怀三公子当时就指着这男人道:“你看周兄如何说?他是我恩公,我听他的。”
周谡是怎么说的,冷峭的话语极尽凉薄:“做错了事,就该罚,便是天子,也不能幸免。”
一个吃岳家软饭的上门婿,何以如此猖狂?
必是怀三公子给的勇气。
邢捕头想到自己折了不少弟兄,还要笑着咽下这口恶气,感谢这人宽大为怀,不杀之恩。
是以,再次见到周谡,使得邢捕头本就不佳的心情,更蒙了层霜雪。
“你为何在此?难不成你与这命案有关?”
见邢捕头眼底露出不坏好意的兴奋,周谡冷笑一声:“尸身都未验,证也未取,若天下所有的捕快都如你这般信口雌黄,这世上又要平白出现多少冤假错案。”
言之凿凿,肃穆凛然。
说得邢捕头身子一颤,被男人那种威严不自知的气势唬住,竟是讷讷失声,无言以对。
见鬼了,一个乡野莽汉,哪里摆的这般大的架子。
就在这时,年近四旬的仵作姗姗来迟,拿袖子抹掉脑门上的汗,蹲在尸身前查验了许久,才慢吞吞道:“回官爷,确是中毒而亡。”
“爷不瞎,爷问你,这女子中的何毒?”邢捕头催问,势必要在天亮前将凶手抓出。
不然传到县太爷那里,又要扣他一定治理不严,查案不力的大帽子了。
这,仵作为难了。他自认学艺不大精,只会验尸,不懂得辨毒。
邢捕头等不及,干脆下令道:“来人,将这里所有嫌疑人全都带回衙门审问。”
“那什么又算有嫌疑呢?”久不吭声的婆子这时又道。
小卒看着婆子道:“你们都说自己半夜未曾出门,可没有目击证人,也无确凿证据,那么,你们都有嫌疑。”
婆子听后只觉可笑:“我与这人又不是一个地方的,素不相识,只因住在隔壁就有嫌疑,你们清河县的官差定案也太武断,若是传到幽州刺史大人那里,定要治你们一个渎职之罪。”
妇人放话过狂,竟将刺史大人搬出来了,在场众人面色变了又变,邢捕头更是盯着婆子道:“你到底是何人?”
婆子正要开口,给不识好歹的人一个下马威,然而就在这时,隔壁门开了。
戴着笠帽的女子曼步而出,轻纱垂落遮住了面容,一身湖绿色芙蓉花底褙子,未有束腰,可依然能见其身段婀娜,叫人忍不住想掀了面纱窥见女子真容。
婆子见到女子,立马迎上去:“夫人,您怎么出来了?外头太乱,您快些回屋,可莫沾染了晦气。”
一句晦气,叫在场众人面色都不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