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瞅了眼门口,来不及想清状况,拔腿就朝里面跑。超市里面确实还有个后门,拿半截门帘遮着。门帘是毛毡材料的,上头绣着白云流水,只是年久蓄了灰,那云不白了,水也不清了。最下边还有一团灰突突的图案,隐约是个骑牛吹笛的牧童。
年轻人咣咣推了两下门,然后蹲下拔开门闩,又推一下还是不开。陈新月在他身后提醒:“上面还有个锁。”年轻人掀起门帘,果然顶上还有个门闩,有些锈住了,他踮起脚使劲给抠开了。
推门而出,年轻人落了一脸的灰,咳嗽了两声。外边天全黑了,街灯星点,路上时而有车过,年轻人竟感到久违的自由。他转身想往家里跑,忽然听到陈新月又叫了一声:“哎——”于是他回过头。
陈新月站在街角,向另一个方向望着,然后朝他喊:“他们来找你了。”
年轻人懵了:“啊?”
陈新月指喘着气跑过来,指着身后说:“他们应该发现你从后门跑了,找过来了,你,双腿肯定跑不过开警车的啊。”
年轻人说:“我……”
“你会开车吗?”
“啊?”
一个东西扔了过来,年轻人下意识接在了怀里,原来是车钥匙。他抬起头,陈新月站他面前问:“会开车吗?”年轻人说:“会。”陈新月说:“那快走吧,车就停在路那边,黑色奔驰。”
“不是……”年轻人举起车钥匙,陈新月已经朝那轿车走过去了,他赶紧迈步跟上。“等等,你让我开你的车……?”
“先开开门。”陈新月停在副驾驶旁边,指了指他手里,“你拿着钥匙呢。”
年轻人低头按了下钥匙,门锁开了。陈新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年轻人空握着钥匙,左右看了看,随之也钻进了这辆锃亮的轿车里。
“那谢谢啊,我家就在前边两条街,到了就把车还你。”年轻人在车里对她说。
陈新月忽然望向车后窗,然后指了一下:“你看,他们过来了。”
年轻人跟着扭头,确实有一行人从街角匆匆走了过来,看不出是不是便衣警察。
陈新月说:别看了,你快开吧。”
年轻人转回头,又看了眼她,然后把车打着了。
车轱辘转动起来,黑色轿车驶出车位,顺滑地融进道路里。年轻人双手正握方向盘,坐的笔直,没敢靠一下靠背。这是他开过最奇怪的车,也是他开过最好的车。
前边是绿灯,车子驶过第一个路口。陈新月这时问:“你叫什么?”
“秦宇。”
陈新月看着他的侧面:“秦宇,你不能回家。”
秦宇快速瞥她一眼:“为啥?”
“他们认识你舅是开饺子馆的,肯定能找到你家。到时候你麻烦就大了。”
秦宇说:“那我还回不了家了?”
陈新月说:“以后能回,今晚不能回,今晚你会被带回局里的。如果隔上一天,警察只会给你打电话,让你去讲一下事情经过,不会关人了。如果你再提前跟超市老板赔礼道歉,把报案撤掉,就压根没什么事了。”
秦宇说:“你咋知道。”
陈新月说:“我知道,我爸就是警察。”
秦宇又扭头瞥她一眼。陈新月看着窗外,一道路灯闪过,光把她的侧脸映亮了。于是秦宇转回头,只专心开车了。
车子又缓缓驶过一个路口,秦宇余光看见了路边的洪峰饺子馆。那是家很小的门面,招牌没亮灯,不如其他的饭店亮堂醒目,可是那招牌是白色的,字是红色粗体的,在晚上也足够看的清晰,又由于淳朴而显出格外的温馨。
饺子馆门外挂着塑料门帘,防蚊虫,到了冬天才会换成厚布帘子,保暖防风。透过那半透明的门口,能看到里面隐约人头攒动。最近几天生意都好,尤其到了晚上,大桌小桌都坐满了,好像人们更乐意在晚上吃饺子。店里一大缸腊八蒜都吃完了,昨天刚新泡了一缸,今天还新进了酒水。他弟这几天出门了,他舅和舅妈两个人不一定能忙过来。
秦宇只敢悄悄看上一眼,生怕多看几眼,就会连累了他们似的。车子蒙着夜色向前跑着,跑着……秦宇在仪表盘上找了找,看到油箱几乎是满的,足够跑一晚上,跑出好几个城市去。
陈新月坐在副驾里一言不发,拿出了手机,时不时看几眼。
秦宇心里渐渐开始不对味,车靠路边停下了。
陈新月看向他问:“怎么了?”
秦宇说:“我没地方去,要不我就在这下吧,前边有家网咖,十块钱就能凑合一晚。”
陈新月说:“这离你家饺子馆只有一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