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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转舞厅四(第2页)

那个时候真好啊,他心里酸,就能够哭出声,哭了就有人哄,哭完了还有甜筒吃。甜筒又冰又甜,舔一口,什么难事都忘了。

今天的电影是哥斯拉大战金刚,不怪宋浩宇不会挑,最近没什么好片子,这是评分最好的了。看个特效热闹热闹,也还不错。影院里环绕音效轰隆隆的,秦宇带着3d眼镜,感觉脑袋震得晕,等到看完,胃口也给震没了。

七楼是商场顶楼,除去电影就是美食。出了影院没走几步,直接走进隔壁葫芦娃火锅店。许一朵张罗着点了一桌涮菜,一口鸳鸯锅热气腾腾的上来了,看着味道喷香,秦宇没胃口吃不动,几盘肉都没尝全,有点可惜了。

涮完火锅九点多了,商场里放起了回家的萨克斯曲,最后一波客人开始往外撤。他们几个坐上直梯,秦宇按了个一层,陈新月从后面伸手,紧接着按了个负一。

秦宇回过头,陈新月说:“我们开车来的,在地下停车场里。”秦宇想起来了,早上电话里说过,许一朵开了车的。看个电影给他看晕了,没反应过来。秦宇“哦”了声,又把脑袋转回去了。

等走到停车位面前,秦宇一下懵了,又是那辆锃亮的黑色奔驰,他开去哈尔滨的那辆,车牌号都一模一样。

许一朵手里掂着车钥匙绕去开车了,陈新月坐进副驾驶,宋浩宇钻进后车门。许一朵看只剩秦宇站在原地,说:“上车吧,你俩坐后面。”

秦宇指着问:“这到底是谁的车?”

许一朵说:“奥,这是新月她家的车,不过她不会开。”

秦宇重复:“她家的?”

“算是她后爸的。”许一朵有些奇怪,说,“我们出来玩,她问家里借来开开,怎么了?”

秦宇说:“没事,我看这车挺好。”

许一朵笑了笑:“是挺好,开着舒服。你快上车吧。”

秦宇说:“她后爸……跟她妈最近再婚的那个人,是叫郑诚舟么?”

“好像是姓郑。”许一朵说,“到底怎么了?”

秦宇说:“认识,确认一下。”

许一朵不明所以,秦宇冲她一点头,开门钻后座了。开去哈尔滨那晚,在车里翻到的驾驶本上的名字,郑诚舟,其实是她后爸,秦宇算是没猜错。

但刚开始不了解,一激动给误会了,还以为是她偷来的。你说这事闹得。

今晚吃饭大家都没喝酒,所以四个人里,三人都可以开车。但许一朵愿意开,觉得是她开来的,就该她开回去,包接包送是个道理。许一朵开车技术也很不错,比较稳当,不属于那种人见人怕的女司机,从聊天中,得知她高中毕业就考驾驶本了,在大学里租了辆车,周末就开出去玩。本来目的是散心,为了把孙巍忘干净,后来反倒热爱上了野营,后备箱里还陆续置办了烧烤架和帐篷。

许一朵这性格挺好,爱玩就好,会玩是福,就怕连想玩的心情都没有了。后来许一朵不跟两个男生聊天了,边开车边跟副驾驶的陈新月说话,时不时咯咯笑两声。秦宇觉得陈新月有许一朵这样的朋友很有福气,能把她带的开心一点。

车子先开到了满峰饺子馆门口,秦宇和宋浩宇下车了。副驾驶车窗降下来,宋浩宇从后备箱拿出西装大袋子,压着脑袋冲车里说:“快回去吧,到家跟我说一声。”之后又笑了下:“谢啦,陪我买西装,辛苦辛苦。”

车里应了几声,窗户慢慢升回去了。车走以后,宋浩宇才拎着两个大袋子,着着急急跑上楼上厕所去了,秦宇停在路边点了根烟。

家里他舅和舅妈不抽烟,宋浩宇也不抽,秦宇一般抽烟都跑去外面。他缓缓吐出口气,看着扩散的烟雾和路灯光圈晕在一起,想不起自己抽烟是从哪学的了。

什么时间他还记得,就在他高一辍学以后。那一年,控烟条例成了时政热点,很多相关论述是要背下来的,考试多半用的上。同龄学生在校园里吭哧吭哧背题,他在外头,一根根的就抽起来了。

但是跟谁学的呢?一根烟抽到烟屁股,秦宇换了一根点燃,心想多半是跟他姥。

他母亲出事以后,他姥大病一场,之后信了基督,每天嘴里念念念叨叨,身体倒慢慢恢复了。秦宇辍学以后,在他姥家住了大半年,直到满了十六岁。那时候其他人都劝他回去读书,只有他姥不劝。

他姥姥家是县城平房,堂屋正中摆一张四方麻将桌,从中午到夜里,秦宇就没见桌边缺过人。他姥一般盘踞在坐北朝南的圈椅里,右手夹根烟,搬牌出牌,吸烟掸灰,全凭一手搞定。而她的左手边放着一本圣经,上面搁着烟盒和零钱。

秦宇刚去那阵,他姥时不时把他叫过来站旁边,右手扔出张牌:“二条!”左手在圣经上敲两下,“小宇啊,人有原罪,你知道原罪是什么吗?”

秦宇对她说:“姥,我回不去学校了,不上学不算犯罪吧。”

他姥说:“你理解的犯罪也不对,主所说的犯罪,就像是箭手错失了箭靶。没有目标,盲目的生活下去,就会持续受苦并且制造苦难,这是原罪。”

秦宇没说话,他姥看着牌面,问:“懂我意思么?”秦宇站在桌边说:“懂了。”他姥问:“你说说我什么意思?”秦宇说:“你是说我上学也没用,姥,你思想真开明。”

他姥抬头看他一眼,转手从桌上吃了张牌,指着他叹了口气:“有空看看圣经,主会保佑你的。”她分了个空将牌插进去,然后整牌搬倒,“我胡了。”

另外三家怨声叹气,将麻将揉的噼里啪啦响,他姥将赢来的钱都搁到圣经上边。秦宇记得那本圣经是描金的,厚重贵气,页边闪着光。秦宇没翻开过圣经,只是一直记着他姥说过的这几句话,他可能要花更多时间去搞懂它们。

直到后来他妈迁坟,白发送黑发,他姥再次大病一场,圣经就搁病床旁边,只是她再也下不了床了。直到他姥离世,在地下永远陪在女儿身边了,秦宇独自生活,浑浑噩噩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懂得那几句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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