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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转舞厅七(第1页)

uu网咖的这条巷子走到头,右拐能看到一片老小区,秦宇小时候的家就在那里。小区八十年代建的,砖红小楼最高五楼,他家住一楼,窗外带个小院子,院里种着西红柿,小米辣椒,还有葱蒜之类的。秦宇趴桌前写作业的时候,经常有邻居敲敲窗户,想要讨要两颗新蒜,或者家里炒菜缺葱了。

秦宇按照母亲嘱咐的,让他们尽管摘,有时跳出窗外,落在地上,跟邻居说明,这边两棵葱可以拔了,那边的比较嫩,还可以再长几天。

院里紧挨窗户底下砌了一片砖地,布置了一张木桌和两条板凳,适合晒着太阳喝茶。但在秦宇仅存的印象里,他爸秦明朗从不喝茶,只爱喝酒,还有偶尔下象棋。秦宇小学时候性格皮,坐不住,只喜欢跑跑闹闹的游戏,反而宋浩宇挺老实,来家里玩时,陪他爸在院子里下过两次棋。

第一次是他爸手把手教宋浩宇象棋规则,第二次两个人对弈,他爸让了一车一马一炮,两人打了个平手。他爸难得露出几丝笑脸,夸宋浩宇有潜力,还醉醺醺拍了拍他的头顶,象棋这东西下完不算,回去要多琢磨,才能进步快。

宋浩宇回去乖乖琢磨了几天,却没等到第三次对弈。期间夜里,秦明朗醉死倒在街边,等清早被人发现,身体早都硬了。他手里死攥一只酒瓶,直挺挺的像根木头。白酒泼了一身,他浑身都是酒味,但他可能没有闻起来那么醉。

那个时候,秦宇刚上小学二年级,他没哭,他妈也没哭。

后来秦宇慢慢才明白了,他没哭,是因为没那么爱他爸。而母亲没哭,是因为恨他爸。在秦宇印象中,父亲一直是个酒鬼,一张醉醺醺的嘴里能说出什么可信的话呢,就算说爱他,那也是鬼话。再往前推,在秦宇很小很小的时候,或许在秦宇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应该有好的时候吧,否则怎么能娶到他妈呢。否则,在他鬼哭狼嚎醉倒在床上时,他妈怎么能心甘情愿一口一口喂他喝粥呢。

秦明朗死后,邻居再也不来家里摘菜了,院子里大葱长得半人高,结了一片白花花的葱花,像是大颗大颗的蒲公英一样。宋浩宇也几乎不来家里玩了,改成秦宇去他家里蹭饭。那时候满峰饺子馆刚开业,舅舅舅妈在楼下忙得脚打后脑勺,秦宇领着宋浩宇进厨房,说,哥教你炒个西红柿鸡蛋怎么样。

宋浩宇说,哥,我想吃红烧排骨。

秦宇说,你家不是有本菜谱么,拿来咱们研究研究。

后来他们还真把红烧排骨做出来了,做熟了,熟了就是好吃。站在灶台前面啃排骨时,宋浩宇问,哥,姨父去世了,大姨也总是不在家,她去哪里了。秦宇说,我妈啊,她要账去了。宋浩宇问,要什么账?秦宇说,我爸的朋友,骗了我爸很多钱,我爸活着的时候没要回来,我妈接着去要。

宋浩宇问,有多少啊?秦宇说,好多万。

那个年代,对于两个三年级的学生来说,万元已经是巨款了。宋浩宇惊叹,钱要回来了,你跟大姨就能过好日子了。秦宇说,钱要回来了,哥请你去饭店里吃红烧排骨。宋浩宇说不,哥,别乱花,钱要攒着。秦宇说,攒着干嘛呀。宋浩宇啃着排骨想了半天,说,钱攒起来,然后大姨也开一家饺子馆。

那时候赶上下岗潮,秦宇父母选择相继下岗,父亲靠着一点积蓄跟朋友合伙做生意,母亲在家带孩子。现在父亲去世了,母亲如果能把账要回来,将来作为本金做个生意,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宇到底还是年纪小,居然还期待了一下将来。

如果能把账要回来,就好了。如果那么轻易就能把账要清,如果日子能勉勉强强过下去,父亲何至于天天酩酊大醉,消愁全借于酒,最后一了百了呢。

原来母亲不是恨他爸,而是恨他爸没眼光,交了个让人死不瞑目的朋友。

夜里的网吧也安静了,安静是相对的,是要靠衬托的。大厅里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沙发那边两个陌生人鼾声此起彼伏,秦宇点上根烟,打火机“喀哒”响那么一下,就是极致的安静。

从小经历导致的,秦宇很少喝酒,尤其不碰白酒。烟酒这东西,缺了一边,另一边往往就得下狠劲。秦宇手指夹着根烟,在面前的电脑里编辑邮件,按照通广建筑有限公司的招聘要求,把自己从头到尾夸了一遍,简直是条条符合,样样靠谱。之后他读了一遍,觉得夸太过了,又把一些夸张的词句修改了一下,例如将相关工作经验丰富,改成了,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将一定能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改成了,乐意为公司效力。

之后他把邮件停留在编辑页面上,没有点发送,又开一个网页,想看个电影,不知道看啥。游戏也早都不打了,虚拟世界里争个胜负,没意义。秦宇松开鼠标,靠在沙发里缓慢抽着烟,目光静静找上陈新月,他看她单薄的后背,柔软的发丝,呼吸的起伏,这是独一份的单向的打量。

从最开始,她坐在医院门外,他站在远处的黑路上。

她出现在沙发上,他停留在家门口。

到现在,她趴在身旁,疲惫地睡熟了。

他始终没有看清的她的脸。秦宇眯起眼,想象不到她任何的表情,只有淡漠的声音,绷直的脊背,和明亮的、偶尔躲闪的大眼睛。

多好的小姑娘啊,聪明,漂亮,亭亭玉立。如果他是她家长,只会打心眼里感到骄傲,必须要努力工作,多赚好多钱,给她买车买房,让她不受任何一个臭小子欺负。疼她都来不及,何至于把她扔到这慌乱无措的大环境里,直面危险重重的敌人,独自造矛造盾,孤身一人抵挡这世间万千洪流。

不该啊,这样的家长都不该。无论殉不殉职,无论有何苦衷,撒手走了都是不该,都要受一辈子埋怨。孩子把你当成全部的牵挂,你就必须撑住了活下去。撑不住,伤害就都抛在身后了,走了就该被埋怨一辈子。

秦宇抽着烟手抖,闭眼慢慢吐气,烟灰簌簌往下掉。

他想,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妈都走七年了,他爸走了多久,十多年吧,算都算不清。遇到了陈新月,好多事,一下子又都想起来了。

真像他之前说的,真相没搞清楚,就该受一辈子折磨。他已经这样了,一辈子走不出去也认了,但是陈新月不行啊,他看不下去。他要帮她把真相搞清楚,他扎在一片遗憾的深渊里,但是能推她走出来。

不是有个词叫救赎么,他俩能遇见,那就是命运如此安排好的。他能救她出来,他能把她赎出来。但凡他不是因为懦弱才存活下来的,但凡他的生命还有丝毫意义,那么他俩遇见,就是他生命中发着光的那个节点。

秦宇又点了根烟。每个座位都配烟灰缸,他面前缸里的烟屁股堆成了小山。

陈新月后半夜醒了,在网吧一般睡不踏实,能睡这么久的,都是累的。秦宇余光看见她脸上压了道红印,没好意思点明,伸手把烟按灭了。陈新月却说:“能给我来根么。”

秦宇转头说:“你也抽?”

陈新月说:“抽。”秦宇不信,但还是把烟盒和火机都递给她了。陈新月先按了两下打火机,试了试火苗大小,然后小心翼翼点燃烟头。她把烟放嘴里,就含了那么一下,根本没过肺,然后将白花花的烟雾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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