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她再怎么想,她也想不出法子。她不是傻瓜,看左丘羽现在的伤势,看这满地的血泊,也明白此刻的回天乏术。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左丘羽将什么东西偷偷地塞进了她的怀里。她低头一看,却见那是一枚极小的军符,金色的符身灿灿生辉,其上盘踞着三条飞日螭龙。
“这……”
左丘羽的唇形动了动,在她耳畔悄然说了些什么。不等她仔细听清,左丘羽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紧接着,他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宁大小姐……我妹妹……我妹妹……喜欢吃甜酪……”
“啊?”宁竹衣觉得自己的嗓音也有些颤了:“甜,甜酪……”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左丘羽将按照故乡法子制成的甜酪递到自己面前的模样。
“我特地叮嘱厨房,按照我老家的做法,往甜酪上放了许多红豆。我妹妹平日就喜欢吃这样的甜酪,宁大小姐试试?”彼时,他兴高采烈地这样说。
宁竹衣胡乱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左灵儿喜欢吃甜酪。”
闻言,左丘羽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面具似的假笑。不过仔细一瞧,这一回,他的笑容好像也并非是那画上去的模样了,眼底也有了闪烁的微光。他沾着血的手指伸向腰间,抚了抚那粉色的女子香囊,口中喃喃道:“多放点……红豆……灵儿……喜欢吃。”
他的嗓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终于慢慢消散。在这句话落地后,他便合上了双眼。
宁竹衣怔怔地盯着他,脑袋一片空白。
左丘羽死了,就在她眼前。
一股莫名的哀伤如潮水般涌了上来,顷刻霸占了她的脑海。她咬咬牙,将那军符不动声色地攥紧袖中,然后站了起来,转向了李慕之:“少卿,你的狠毒,我今日算是开眼了。”
李慕之并未因死士之死而有任何的触动。他只是神色淡漠地站在那里,仿佛正在赏月的雅客,而面前的血泊,正是最好的风景。
“狠毒?”听闻这个词,他轻轻笑起来:“你早就说过我狠毒了,我倒也不介怀。宁大小姐只要知道,这份狠毒是为了你,这就足够了。”
宁竹衣恼火起来,眼里迸出厉色:“真是自作多情!你以为我当真需要你做的这种种事?”
“为何不需要?”李慕之负手笑说:“我对你的种种痴心,你难道还不解吗?”
“对我的痴心?”宁竹衣嗤笑一声,以嘲讽的眼光看向他:“李少卿,我看你痴迷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罢了!你根本就不曾对我有过爱意,你只是因为我不从于你,叫你不快了,你才想方设法地想得到我罢了!”
没错,李慕之正是这样的一个疯子。
他天性敏感细腻,却又以王府庶子的身份出生。豫王妃对待他与李贺辰,虽然在明面上未有差别,可在真心里,到底是偏了几分的。那小小的几分偏差,便成了他扭曲的源头——他既自负,又自卑。想要将自己从这等苦痛的心境中解救出来,那便只有一个法子:掠夺李贺辰的东西,成为超越李贺辰的人上之人。
他爱慕于她?真是开玩笑。
她的眼神很冷,没有任何的柔意。这眼神落到李慕之的眼里,让他的神色略有不解:“宁大小姐……你原本不当是这样的。”
曾经的宁竹衣是如何的?
她的眼里只有他,她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哪怕嫁入宫中,成为了贵妃,她的心也是属于他的,任他践踏,剖刮,蹂躏,绝无反抗。
可现在,宁竹衣却变了模样了。
“我原本的模样?你是做梦见着了吧!我从来都是现在的模样,没有变过!”宁竹衣抬高了嗓音,厉声道:“我不管你梦的哪个女人,反正和我没有关系!李慕之,我真是烦透了你了!”
闻言,李慕之的面色骤然一沉。他的瞳孔轻轻缩了起来,像是野兽遇到了敌人那般。
“好……真好。”他诡谲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的膝盖骨挖出来吧?叫你变成一个不能走的瘸子,然后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你……宁大小姐,你瞧,那笼子里的莺,不也活得好好的?”
这句话,叫宁竹衣毛骨悚然。
没想到,这句原本该说给苏玉鬟的威胁,最终却落在了她的身上。
挖掉膝盖骨,变成瘸子,不能四处走动,只能像个废物似地被养在宫墙之下……
想到这种生活,她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霜脚向后退去。
“躲什么?”李慕之森然一笑,眼底藏着可怖的温柔。“我会对你好的,宁大小姐……衣衣……衣衣……我也能这样唤你吧?我那好弟弟总是这样喊你……衣衣,我却不行……我却不行!”
宁竹衣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紧张地乱着步子向后退,身上冷汗涔涔。而她眼瞳之中,李慕之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你……你……”她的声音有些变了调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嗖”的一声响,一把剑飞过门扇,向着李慕之的后脑勺而来!
李慕之惊觉有剑来袭,连忙扯步躲开。但他躲时已晚,硬是叫那剑擦过了自己的耳朵。只听他一声痛呼,便有血柱自他的左耳处飙射出来——竟是他的耳朵被硬生生割了下来!
只听铿的一声,那柄宝剑重重地刺入了殿柱之中。而在宫门外,一道白色的身影仿佛踏月迎风的仙人一般飘逸而来。
“天如长夜,江湖动荡,正是四方豪侠出尽锋刃之时。在下一剑破天万刃春,岂可辞去济世之重任?请赐教!”
门口的白衣人,声音如金铁交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