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自始至终赫卡忒就不曾在现实世界中现身过,段非拙只是站在服装店中做了一个白日梦?
他来不及思考这些。赫卡忒关于伦敦变故的那些话如同阴影徘徊在他心头。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服装店。女店员在他背后咕哝“怎么这样,只看不买”。
他直奔阿伯丁车站,买了下一班开往伦敦的火车车票。
若不是情况紧急,他其实还想顺道去看看罗伯茨一家,再去给露丝扫个墓。然而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在心中默默向露丝道歉。那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一定能理解他。
往伦敦的火车班次频繁,他在车站没等多久就等来了发车。因为是临时买的票,只能买到二等车厢,一打开窗户就会呛一嘴的煤烟。因为是夜班车,车上人不多,段非拙得以独占一整排座位。
从今天早晨开始,他就一直在奔波。先是去了苏活区,接着又马不停蹄赶往阿伯丁。刚到没多久,又要赶回伦敦。简直忙到脚打后脑勺。好不容易闲下来,困倦便涌了上来。即使车厢内烟味呛人,他还是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这一次他没梦见赫卡忒,而是梦见了色诺芬。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敲打玻璃的声音吵醒了。
睁眼一看,一只乌鸦正在车窗外盘旋。它羽毛蓬乱,好像被人虐待过似的,火车的气流卷得它东倒西歪。
一说到乌鸦,段非拙想起的自然是……
他东张西望,确认其他的乘客都睡着之后,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乌鸦钻了进来,落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变回人形。
色诺芬的形容凄惨无比。他好像被人揍过,脸上挂了彩,嘴角开裂,还沾着血迹。鸦羽般的黑发乱七八糟,凝固的血液沾在发丝上,使得头发凝成了一绺一绺。
段非拙压低声音:“你怎么回事儿?”
“说来话长——嘶。”色诺芬摸了摸唇角,疼到□□。
段非拙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他嘟囔了一句“谢谢”,捂住脸。很快手帕就被染成鲜红色。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班火车上?”
“从苏格兰到伦敦就这么一条线路,每辆经过的火车我都看过一遍。”色诺芬捂着流血的嘴唇说。
“我帮你治疗。”段非拙说。
“不用了。我自己又不是不会。”色诺芬白他一眼,“这是秘术造成的伤,治不好的。”
“伦敦出事了?”段非拙想起了赫卡忒那些不祥的话语。
色诺芬点点头:“老大被关进监狱了。”
“什——”段非拙差点叫出来,看了看周围熟睡的旅客,他又把叫声咽回了肚子里。“谁敢关他?他是警夜人的首领啊!”
“从今往后没有什么警夜人了。”色诺芬不顾疼痛,咧嘴讽刺一笑,“尊敬的卡特阁下把我们整个科室的人全都裁撤了。现在入住异常案件调查科的全是科学进步委员会的人——他们培养的秘术师。”
段非拙瞠目结舌。
“所以我才会飞来找你。”色诺芬继续说,“你要是一无所知地直接跑去苏格兰场,他们不把你也关进地牢才怪呢。”
段非拙顿时心乱如麻。z可不是那种会乖乖束手就擒的人。即使女王下令逮捕他,只要他觉得理由不够正当,就会反抗。这样的z却被关起来了。这说明要么他们握住了某种让z不得不屈服的把柄,要么他们直接用武力战胜了z。
“z他……”
“老大被抓起来了。真好笑,警夜人的首领竟然被抓起来了。”色诺芬怒极反笑,“我们其他人都被赶出来了,异常案件调查科全部被换成了卡特自己的人。等会儿我们提前下车,我带你去避难所。我怀疑国王十字车站里也有他们的人。妈的,卡特,我一定要干死那个家伙,还有那个糟老太婆!”
“哪个糟老太婆?女王?你怎么能骂女王是糟老太婆?”
“另外一个糟老太婆!”色诺芬不悦,“那个变成小姑娘的!”
段非拙愣了一瞬才明白色诺芬说的是谁。
“博伊勒夫人?!”他震惊,“她又作什么妖了?”
“不是告诉过你吗,她被押进苏格兰场没多久,卡特就以提审的名义把她带走了。我当时还以为他真的是提审,没想到……”
色诺芬咬牙切齿,说起了他的故事。
乌鸦站在窗外的树梢上,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间。
他认出屋里的那个女人了。叫博伊勒还是什么的来着?她瞎了一只眼,戴着眼罩,那眼睛还是色诺芬弄瞎的,他可忘不了。
她怎么会在这儿?没错,她是被卡特带走了。但色诺芬以为卡特想从她身上拷问出什么秘术秘密,她应该被关在牢房里上大刑才对,为什么会坐在这座美轮美奂的宫殿中,好像贵妇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