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云馆的老板叫沈爱莲,北京人,一口京腔又泼辣又撩人,很是风光过一段时间,但是等这个新鲜劲过了,她的风头便又随之过去。谈竞在花边小报上看过沈爱云,对爱云馆这三个字有个模糊印象,但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了,如今这个名字又被祝七再提起来,让他想了半天,才勉强有了点印象。
“让三爷派人去,”谈竞道,“左伯鹰在盯我,连带着你也不安全,我们现在最好都老实一点,你把这件事告诉三爷,让他派人去爱云馆瞧瞧,如果有朋友在,那就给我们安排个地方见面。”
祝七痛快的答应了一声,摸出一个怀表来看了一眼,道:“今天怕是来不及了。”
“不要安排在今天,今天我们只忙一件事。”谈竞说着,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口气,万事俱备,可为什么他总有种隐约的不安情绪?
警察署在他大衣里的那枚窃听器不能留太长时间,他是做情报的,这个小动作如果迟迟发现不了,反而会惹人怀疑。他在下班的时候拿起外套,将窃听器狠狠摔在地面上,对着协会全体人员咆哮怒骂了整整半个小时。
“我谈某人做了半辈子情报,没想到最后灯下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栽了跟头。”他走来走去,鞋跟把木地板敲得咣咣有声,“谁做的,自己站出来,我没有对人上过刑,可认识不少懂得上刑的朋友,落在那些朋友手里,就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口供能解决的事情了。”
他面前的人群里一片死寂,因为没有人做过这件事。谈竞暴怒地拍着桌子,叫他的秘书和祝七的名字,两人战战兢兢地对他表忠心剖清白,掏心掏肺,甚至要掉下泪来。
那枚窃听器的寿命就此结束,祝七开车载他回去,笑眯眯地夸赞:“好一场雷霆暴怒,我要是不知内情,还以为是真的。”
谈竞疲倦地笑了一下,随即发现车子正行驶在一条陌生的道路上:“怎么回事?”
“爱云馆的人要见你。”祝七道,“十万火急,等不到明天了。”
他皱起眉:“那今晚……”
“还有段时间,你谈完之后,立刻过去。”祝七道,“我不等你了,三爷在里面安排了人,可以代替我。”
“十万火急,什么事情能急的过嘁计划,”他不满地咕咕哝哝,抓紧路上这一点时间靠在椅背上小憩,今晚他们都会非常忙,或许会忙到连眨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葛三爷安排的地方是一间酒吧,在租界里,里面洋人众多,一部分来逃难,一部分则是来发财。谈竞被引进一个包厢里,和新丽都一样,这里的包厢也被改装过,两边是打通的,他刚点了杯酒坐下,包厢墙壁便哗啦一声,一个烫了头发的女人走进来,抿着发髻对他微笑。
那张脸很陌生,但隐隐又有些眼熟的感觉。她笑吟吟地不说话,显然是等着谈竞自己认出她,谈竞仔细在她脸上看了两眼,悚然道:“七小姐?”
“谈记者,好久不见。”这女人果然是卫婕翎,她模样变太多了,上次见面时还是个小姑娘,被日本人吓得魂不附体,瘦弱苍白,这次已经成了颇有风韵的女人,而且外貌打扮看起来,整整长了十多岁,像个三十出头的风情女子。
谈竞面对这样的卫婕翎,先尴尬的几秒钟,想问她明明在国外,为什么又改头换面回到滨海,还去了爱云馆。但眼下绝非叙旧的好时机,他端起杯子,将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问道:“十万火急的事情,是什么?”
卫婕翎笑晏晏的表情滞了一下,变得焦急起来:“对对对,十万火急,十万火急。”
她眉目间的笑意收了起来,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脸上一片焦灼:“后方收到了两个情报,先收到的一个来自领事馆,内容是晋西北战区截获了我方的密电,正召集密码破译员前往支援,另一个来自于你,内容是……”
内容已经完全不必说了,谈竞在同一天收到了另一份完全不同的情报,由栖川旬亲自来到协会,亲口告知于他,而他则是迟了两天,才传递给陆裴明。
因为有了这么一个时间差,陆裴明先传递了小野美黛的情报,后方也首先针对小野美黛的情报做出了反应,而栖川旬正是据此确定,钉子扎的位置在领事馆本部。
他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一只手用力捏着太阳穴,起身道:“是个坏消息,但还够不上十万火急……我还有要事……”
“秦广的身份在后方走漏了!这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所以现在我们完全不知道栖川旬是不是已经收到了消息!”卫婕翎跟着站起来,声音尖利,直击耳膜。谈竞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挨了一枪,甚至有几秒钟的停跳。他手脚冰凉,浑身血液停止流动,甚至半天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