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
喧嚣已散尽,遗落一片沉静。
窗前的烛火,随着方才满是杀气的龙鳞卫尽数散去,火焰的浮动幅度仿佛都缩减了几分。
沈浓绮身上的宫女衣裳都没来得及换,正在给弄琴擦药。
绑弄琴手脚的太监,许是听了刘元基的吩咐,下手极重,被捆过的地方都有一圈红色的勒痕,额头上也红肿一片。
若不是忌惮着弄琴是从卫国公带入皇宫的陪嫁,又还没问清楚沈浓绮的去处,按照刘元基的脾性,只怕弄琴此时早就身首易处了。
沈浓绮心中愧疚不已,她一面给弄琴擦药,一面自责道,“今日之事全赖我,若不是我任性非要出宫,你怎会遭此无妄之灾。”
弄琴赶忙安抚,“娘娘休要这么说,春社日向来是您难得松快的日子,您嫁入宫后又受了这么多苦,想要出宫去活动活动自然是应当应分的,奴婢自小做惯了活计,这么一点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用奴婢这点伤,换福海那畜生的一条命,值当的。”
弄琴这话说得有理,那福海阴险狡诈,一颗心都黑透了,不知给刘元基出过多少馊主意,今日沈浓绮借机铲除,刘元基的身侧,除了皇家御命的龙鳞卫,便再没有了可用的心腹之人。
沈浓绮思及此处,心中好受了不少。
她重生后,一心想着对付刘元基,又担心事情出披露,便未将前世种种,与两个婢女说清楚道明白,现在事态已经逐渐明朗,也是时候让她们心中有数了。
于是命人将陈嬷嬷也唤了进来,对着这两个心腹,把心中所思所想、及今后想要办的事情都道了个明白。
她们刚开始是震惊,然后回想起刘元基的行径,这才慢慢消化理解了些,也明白了沈浓绮的这些时日为何行径如此怪异。
陈嬷嬷率先唾骂了刘元基几句,然后又惴惴不安问道,“那狗皇帝无论如何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可……”陈嬷嬷犹疑着望了沈浓绮一眼,“可事关皇嗣,如此行事会不会不太妥当啊?”
弄琴也心神不安道,“更何况……首辅大人那般的人物,怎会甘愿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
可沈浓绮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轻易便动摇不了了。
“此事是很难,但我还是要尽力一试。”
既然主子都这么说了,那她们这些当奴婢的自然也不好再劝,只提前开始做好心理准备,为了即将发生的事情,明里暗里开始上下打点起来。
翌日,沈浓绮照例带着两个贴身婢女步行着,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
张曦月进了浣衣局,福海被乱棍打死……只要一想到刘元基的左膀右臂,都被她尽数砍断,她便觉得无比畅快,连吸入鼻腔中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她闲庭信步走在宫墙红柳之下,慢悠悠地往慈宁宫走去。
昨夜那么大的动静,太后处自然也知道了,但是太后倒并未苛责沈浓绮,反而心疼她这些日子的遭遇,握着她的手大加安慰了一番。
又担心她春社日出入冷宫,既不吉利,又怕她受寒,命人给她熬姜汤,又塞了许多驱邪的符咒给她,殷切嘱咐道一定要将这些符咒按照特定的方法烧了,叨叨絮絮了许久,才让身旁的嬷嬷将她送了出去。
“太后娘娘以往倒是没那么看顾娘娘,可自从寿宴那次过后,太后娘娘倒像是真的将娘娘当女儿看待了呢,现在还没入夏呢,太后娘娘竟就派人来问娘娘想要做什么样式的薄纱宫裙了!真真是体贴入微!”
“那你也不看看咱皇后娘娘对太后娘娘多好,每回去慈安宫请安,都哄得太后娘娘笑得嘴都合不拢来,这样的晚辈谁不喜欢?”
弄琴与袖竹手中抱着许多被太后赏赐的物件,嘴中念念有词道。
沈浓绮笑了一句,“真心换真情罢了。更何况,于私,自本宫五岁得封太子妃以来,太后娘娘就对本宫多加照拂,从未摆过什么未来婆母的架子,在京中女眷们面前,亦给足了本宫脸面;>>
于公,太后娘娘当年随先帝九龙夺嫡,献过不少良策,虽未上阵杀过敌,但也曾身披战甲,在军营大帐中纵横权谋过,不仅让不少百姓免受了战乱,甚至还用计牵制了先藩王们许久,若是没有太后在旁辅助,先帝能不能当上皇帝,亦是两说。”
“这样的巾帼英雄,随着先帝登位,便将一身的本领隐于深宫了,虽然晚年落魄了些,但是于公于私,本宫应该礼待的。”
主仆三人就这么一面走,一面说着,行到一个转弯处,阿清躬身迎了上来,低声道,“皇后娘娘,我家大人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