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居安动作一顿,极其自然地把手里烧了一小截的香烟摁进烟灰缸。
苏沫品过味来,心里无风不起浪,深怕自己多想,顺势瞧过去,烟灰缸里面已有四五支烟蒂,忍了忍,没做声。
王居安也抬眼瞧她,话题终断,一时冷场。
他低头看材料,沉默片刻,才说:“你搬家了。”
“嗯,”她解释,“以前住的地方离保顺太远。”
他不言语。
突然沉寂的空间不断剥夺头脑运转的动力,苏沫拉回情绪,尽可能清晰道:“关于现在这份投资方案,如果你还有时间,我想说一下……”
“放着吧,我一会还有事,”他合上文件,“既然想做事业,心不能太善,心善容易被人利用,下面人虎视眈眈,都想踩着你肩膀上去。”
苏沫忙答:“是的,”又小心翼翼试探,“你估计,保顺这回还有没有机会?”
“公司还要开会研究,”王居安瞧她一眼,起身,去拿沙发上的外套,“今天就这样。”
苏沫犹豫。
他已经打开房门。
她这才低低说了句:“不管怎样,谢谢你。”
他忽然把门使劲掀回去,苏沫始料不及,不由向后退了两步。
王居安一见她避之不及的可怜样子就不舒坦,脸色也不比先前:“谢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要是你的领导,就不会用你这样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人,即使改变一时,关键时候,肯定是心慈手软缺乏原则,又被打回原形。”
这人喜怒无常,苏沫被他戳到痛处,回想以往,无论是失婚还是婚后的遭遇,哪一样不是和自己的性格有关,何况本该避之不及的人,自己却屡屡同他纠缠,没事的时候还好,自我催眠说都过去了不必再提,也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一旦遇到难处,最先想到的还是他。
她自尊受挫,索性钱也不要,心想爱怎样怎样随他去,便只管一声不吭地往外走,出去的当口,听见人说:“其实你心里明白得很,”他顿一顿,“明知道我不会拒绝你。”,!
居安招去谈事的人出来,也不见传唤她。
王居安的秘书同她交情尚可,见无动静,好心敲门提醒,里面这才应允。
还没见着人,苏沫已开始忐忑,早前因工作变动向他求助、被他羞辱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不知这次又是怎样的遭遇,转念却自我安慰:上次为私事,这回是公事,至少在节操上还是有进步的。
苏沫进去,王居安正靠在老板椅上自顾自翻文件,脸庞似乎又比以往消瘦了,胡茬倒是刮得干净,衣着也一如既往地考究。她不远不近规规矩矩地候着,两人像是较着劲,都不主动说话。
王居安晾了人半天,终于隐隐叹一口气,抬头看她:“苏总,恭喜你又升职。”
苏沫有些尴尬,材料呈上去,腹稿打了无数遍:“王董,这是追加投资的申请方案,我们对细节做了些调整,关于利润的估算都有详细阐述,希望您能拔冗……”
王居安不以为然地打断:“这东西不用直接交给我。”
她心里顿时警惕。
听他接着道:“你既然直接找我,当然是希望胜算更大,为什么会这么笃定?”不等她答,他略笑,像是自嘲,“女人们都很会运用自己的直觉。”
苏沫心里比先时没底。
王居安话锋一转,语气轻松地问:“最近怎样,新环境,新职位,应该不是那么容易。”
苏沫如实回答:“刚开始有点困难。”
“只是有点困难?”他显然不信,闲适地靠向椅背,“空降,一去就是管理层,年轻女性,经验不足,性格也不泼辣,说好听点是玉不琢不成器。脑子多转转就能想清楚,你以后只能仰仗她,随便灌点迷魂汤,就得替她卖命。做得好,皆大欢喜,做不来,朽木不可雕。”
苏沫答:“我一旦做出选择,就会努力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所以宁愿往好处想。”
王居安神色讥诮,扔出一句:“主要是你这性格,做不来管理,给人当个秘书,处理些旮里旮旯的问题,负责个把上不来台面的项目,还说得过去。”
对于不留情面的打压,她早就做过心理建设,可是一旦直面,多少有些气馁:“行为方式可以学习,性格里的缺点可以克服,如果实在不适合也不要紧……大不了换岗或者辞职。”
王居安笑,问:“有人刁难你?”
被人说到点子上,她自怜情绪更多,只强撑着不肯出声。
王居安观察她几秒:“说说。”
那模样意料之外的和气,叫人看了心里也软和起来。
连月来孤军奋战,身旁连个吐苦水的人也没有,苏沫一时没兜住,拣了最近的情况大致讲了些。
听她说起去档案室熬夜翻资料的事,王居安嘲弄:“只知道死记硬背。”
苏沫无奈:“笨人也有笨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