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怀没想瞒着她。“我不喜欢他。”
他不止是不喜欢,他日后甚至会杀了自己的弟弟。苏燕听他这样回答,心里有些忧愁,她十岁的时候还在编草环,连一只鸟都不敢捏死,徐墨怀却已经杀过人。杀人这种事开了一个头,日后便收不住了,还真是不好管教。
等回了寝殿,徐墨怀依然对小皇子耿耿于怀,他拉着要去歇息的苏燕,说道:“阿娘阿姐日后便不再爱护我了,是不是?”
苏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能安慰道:“殿下日后会成为太子,会成为她们最大的依仗。”
后来果不其然应了徐墨怀的话,王昭仪对小皇子的关注远超过他,而公主时常插手政务,仍旧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反而给了他一丝慰藉。
徐墨怀十三岁的时候,薛奉被送到了他身边成为他的侍卫,在此之前二人早已相识。
薛奉比苏燕小一岁,身量却比她高大多了,徐墨怀的个子也长得很快,再过不久也要赶上她。
郭氏一族因为风头正盛被皇上打压,各大士族也纷纷掣肘着郭氏,如今的郭皇后也安分了许多,不再明目张胆地苛待徐墨怀,朝中也有了风声,称太子很快会落到他的头上。
苏燕在徐墨怀身边照料许久,时常收到瑜娘父母寄来的书信,才知晓瑜娘家中还有三个弟弟,每年她都要将为数不多的银钱寄回去,这才在宫中过得凄惨。徐墨怀听闻后十分慷慨地给了她一笔赏钱,自此家中连书信都不寄来了。
苏燕四年不曾出宫,因此等她告假的时候,宫里管事并未拒绝,反倒是徐墨怀十分不情愿,冷着脸整日不同她说话,苏燕也不理会他的小脾气,直到夜里他都躺下了,苏燕去给他拽了拽被角,被他拉住胳膊,不满地问:“非要那么久吗?”
清水郡离长安不算近,最快也要一月多。
她笑了笑,无奈道:“奴婢也有家人,不能一直留在宫里,日后也是要走的。”
徐墨怀似乎是被她的话气到了,松开手用被褥将自己包裹住,背对着她一声不吭。
连续好几日,徐墨怀都不肯跟她说话,然而等她收拾好行囊要走了,他又忍不住叮嘱:“早些回来,不要待太久了。”
苏燕说了好,而后她真的很快回来了。
她见到了阿娘,不是在马家村见到的,而是在云塘镇。
苏燕在街上买蒸饼,身旁便是阿娘,她仿佛在做梦,一切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阿娘身旁还有一个男人,两个孩童牵着她的手,笑声清脆地喊着阿爹阿娘。
一直等阿娘走了,苏燕也没有与她相认,只若无其事地问卖蒸饼的店家:“方才那娘子好生面熟,似乎是我的一个故人,店家可否告知她的名姓。”
店家用一口熟悉的乡音说道:“那小娘子姓苏,听说是从长安来的人,现在嫁给了镇上的木匠,生了一儿一女也算美满,生得好看时不时有流氓地痞去调戏,那木匠可护着她了,前一回为了她动手险些进官府……诶!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苏燕已经看不见阿娘的背影了,她眨了眨眼,忽然又破涕为笑,将店家吓得一愣,忙说道:“你这小娘子莫不是疯了,怎么又哭又笑的……”
这个世上没有苏燕,阿娘过得很好,即便没有她,一切也可以圆满。
——
苏燕回到宫里,任由徐墨怀怎么问,都不肯细说她去做了些什么。
等到他十四岁的时候,终于被立为太子,苏燕跟着他一起搬入了东宫,连她的住所都变得宽敞了起来。
午后的时候,薛奉带着徐墨怀从马场回来,少年英姿勃发,未成熟的眉目已能看出未来会生出怎样的俊美模样。
阳光正好,苏燕给他散了发,在庭中为他洗净头发以后,两人坐在廊前,一边擦干长发一边晒太阳,墨发未干,太阳却晒得人发困。
徐墨怀枕在她的腿上,微眯着眼去看屋檐下的燕子窝,念叨着:“要不要给它捣了?”
苏燕的手一顿,皱眉道:“燕子筑窝会带福气来,你非要弄坏做什么?”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喜欢便罢了。”他闭了闭眼,小声道:“瑜娘,我如今是太子了。”
苏燕抚着徐墨怀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他才是阿娘的依仗,只有他们才是生死与共的亲人,旁人什么也不算。想到这里,他又睁开了眼,看到苏燕白皙的脖颈与下颌,鼻间似乎缭绕着她身上的栀子香气。
瑜娘也算。
他暗暗地想,瑜娘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