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年朱逸群痛并快乐着,一方面无法入眠,大半的意志力用来控制自己因为失眠和焦虑引发的心火,一方面守着老婆,期盼着新生命的降生。
幸亏彼时物资溃乏除了大年三十和初一鞭炮声多些之外,并不十分吵闹。
比起听个响就没有了的鞭炮,村里人更在意“吃喝”。
再怎么穷的人家,也要吃上几顿大米饭,桌子上也要摆上两三样肉菜,再加上别的干菜之类的,凑上十个菜,喻意十全十美。
家家人口多,缺油水,好不容易能敞开肚子吃了,恨不得连菜汤都拌大米饭吃上一碗,除了大年三十那天一定要“剩饭”,尤其是要剩“鱼”,年年有余之外,各家各户都剩不下什么。
这一天是大年初二,是马大丽这样的出嫁女“光明正大”回娘家的日子。
三十和初一两顿饭,都是在朱大爷家吃的,初二往后,他们可以直接回马家吃了。
葛凤芝为了这一顿预备了整只的母鸡,切了三根上好的肋排,炖了一整只的肘子,炸了一大盘子干炸小鱼,连酸菜炖白肉,都成“次一等”的配菜了。
马占山看这阵式也不由得啧啧称奇,“人家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我看你真是比稀罕儿子还稀罕姑爷。”
“呵,也不想想,就您安排的那路数,除了宏生我身边还能剩下谁?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就一个半儿子,不稀罕他们稀罕谁?”
眼下屋里也没外人,葛凤芝也没有顾及太多,“再说了,大林子这孩子我真是越瞧越稀罕,咱闺女可比我有福多了。就是不知道将来玉珍有没有这个福份。”
老丈母娘对姑爷好归根结底是为了让姑爷对自己姑娘好,大林子对大丽够意思,葛凤芝对他自然也够意思。
吃点儿喝点儿都是小事,姑娘日子过得顺心比啥都强!
关于这一点马占山非常赞同,别看眼下玉珍看起来是什么大学苗子,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她能不能挤过去在两可之间,就算是挤过去了,将来分配到哪里?能找啥样的对象?
这些都看命。
反正现在看,大丽的命好!
“也不知道这回她能生个啥。”现在他们老俩口只隐隐担心一件事,他们怕大丽万一生出来个丫头,朱逸群会心存介蒂。
他们也算是经多见广的了,多少人媳妇儿没生养的时候对媳妇千般好,媳妇生下了个姑娘就翻脸不认人的……不说各种虐待吧,反正冷言冷语是少不了。
“生个啥大林子也不是那种人。”葛凤芝说起来心里也有些忐忑。
他们要是知道实际朱逸群和大丽已经知道孩子的性别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想法。
“这块料子好,整适合咱孩子。”朱逸群本来不爱摆弄布料,针线之类的东西,自从知道自己要当爹了,对这些也难免留心了起来。
“颜色太浅了,不好伺候。”
“多洗几次呗。”他摆弄来摆弄去的,心头的焦燥因为这些东西平复了许多,他也是要当爹了的人呢。
“我听说县城里抓得可严了,中心校有一个老师因为生了二胎,被停发了奖金,留校查看了。”说完这些,她看向朱逸群的脸。
“能生就生,不能生就不生,一个孩子也没啥不好的。”朱逸群真没太在意这件事,他看了眼马蹄表,“九点多了,我去把火压上。”
“别压了,浪费煤,等咱回来重点吧。”朱家是村里有限的几家烧煤的,煤比柴火扛烧多了。
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是烧木柴的,热得倒是快,凉得也快,屋里全靠炕和火墙取暖。
“能烧多久烧多久,等咱回来了再点屋里就太冷了。”朱逸群还在琢磨呢,要不要跟城里人似的整“暖气”,暖气比炉子干净,也比炉子暖和。
他说完起身去了外屋地,给鸡填了一遍食,捡了几个鸡蛋收好。
大丽下炕穿衣裳,因为怀孕后期脚肿她现在只能穿大号的鞋,眼下这双棉鞋是朱逸群在军人服务社买的军绿胶底大棉靴子,足有四十号。
可就算是这样,她大着肚子弯腰系鞋带儿也费劲。
“唉呀,你笨笨卡卡地干啥呢,再摔着。”朱逸群从外屋地进屋,把她扶到炕上坐,半蹲下身子给她穿鞋系鞋带。
“大丽啊,你家有没有……”朱五婶儿拿着碗过来借醋,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看见朱逸群在给媳妇系鞋带,顿时觉得不用借醋了,直往上泛酸,大家都是人,区别咋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