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四五刻钟,外面传来一些响动,不一会儿一个丫鬟拿着个厚实的蒲团悄悄走了进来。
“小姐。”丫鬟把蒲团放到沈筠知面前,“把这个垫上,膝盖会好受些。”
沈筠知有些疑惑,这肯定不是祖母那边吩咐的,但这丫鬟眼生得很,也不是凌秋院里的人。
“你是?”
“小姐贵人多忘事,老夫人进府前,奴婢被派去帮衬的时候摔了箱东西,如果不是小姐先轻罚了,奴婢怕是要被贬到庄子上去。”
原来是她。
“我想起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沈筠知从善如流地把蒲团垫上,祠堂里的地是大理石砌的,硬跪一晚膝盖得起个青肿。
“外头就是奴婢在看着,邓嬷嬷去下房问了今晚有谁不当值,我听说是来看管小姐跪祠堂的,便去和邓嬷嬷说了。小姐放心,我给您守着门口,到天亮我再把这蒲团拿出去。”
沈筠知倒不觉得自己当初做了什么大好事,但此情此景下有个人能陪她说说话,她也乐得。
“那你平日里在哪个院做差?”这丫头把她当成恩人,再许些好处,不定能发展成个外线。
“奴婢平时在垂花门管内外院进出。”像卫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一栋宅子占了百亩地,内院的人平时是不允许随意到外院的。
“那门房那边的进出呢,你可知是谁在管?”
小丫鬟像是在说什么骄傲的事,眼睛笑成了月牙:“回小姐的话,是奴婢的哥哥。”
沈筠知也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月落。”月落不是很明白小姐怎么也跟着她开了怀。
“你哥哥是不是叫日升?”
月落眼仁亮亮的:“小姐怎么知道?”
随口猜的。
“偶然间听母亲提起过,说是个能干的。月落,如果我想看册上的出入登记,可行否?”
月落点点头:“可以的。您是主子,没有规定这些册子是不能看的,如果小姐需要,明日我给您拿到院子里。”
“不用把册子拿来。”她怕太惹眼,“你可会识字写字?帮我把今日进出人员的部分抄录一份即可。”
“会的会的,奴婢记下了。”
如果不是地点不合适,沈筠知可能已经开心地蹦起来了,这一来连罚跪的痛苦也少了几分。
*
月落第二天到凌秋院的时候沈筠知才刚刚睡醒,荔枝在一旁帮她用药酒揉着膝盖。
“小姐,这是您要的东西。”薄薄一张纸被卷起来递到了沈筠知手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她思量着三小姐一个嫡女,想看这记录怎样都行,却要通过她这个昨日刚刚认识的小丫鬟,想来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的。
房中的四个大丫鬟,只有青提和乌梅是识字的,所以她不怕在荔枝面前大大方方地看。月落把话说得模糊,旁人听了也不解其意,沈筠知暗暗赞赏了她的机灵。
一一扫过纸上的名字——“……凌秋院冯嬷嬷,八斗斋、流云轩……”流云轩就是马掌柜经营的绸缎铺子,这么看来,冯嬷嬷真正要去的是这个八斗斋。
“月落,你帮我去问一下府上负责采买的人,这几个铺子都是做什么的。”沈筠知指了几个不是隶属于她们院子的产业,把八斗斋包涵了进去,“事情办得好,我这儿有赏钱给你。”
消息来得很快,那八斗斋是个卖笔墨纸砚的地方,掌柜一手模仿字迹的本事城中闻名。沈筠知心下有了猜测,准备去自己母亲那儿探探虚实。
沈筠知被罚跪一夜的事叶氏第二天早上才得以知晓,已经在自己房里哭了一顿。听到女儿房中的人来通报“三小姐醒了”,立刻赶了来过来。
“我的昭昭啊——”人还没进屋子,哭喊声先飘了过来。
“娘!”沈筠知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让叶氏看到她泪眼汪汪的模样。
“那老太婆……你祖母也太狠心了,让娘看看你的膝盖。”叶氏一边淌着眼泪,一边轻手轻脚卷着沈筠知的裤腿,只见平日莹白的皮肤上一片青紫,又是一阵心肝一阵宝贝。
“娘!您都不知道女儿受了多大的委屈,昨天祖母竟然当着沈筠珏的面直接让我跪下,女儿脸都丢尽了!”对不起姐姐,让你先委屈一下吧,沈筠知在心里小声道歉。叶氏对女主的敌意根深蒂固,这是她的“出厂设置”,不是靠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昭昭放心,那个小贱人敢让你受委屈,娘就一定从她身上加倍讨回来。我的好女儿再耐心等等,娘已经有了好打算,你且好好瞧着吧。”
沈筠知装作兴奋的模样:“娘,您要将她狠狠打一顿吗?”
“打一顿算什么?娘当然要她永世不得翻身。你祖母总叫我不要苛待国公府的嫡女,那她相中的好亲事,我可得让你的嫡亲姐姐先享受了。”
果然。这场亲事没有下明旨,即使是圣上、太后的意思,也不可能把沈家的两位嫡女都嫁给一个男人,如果有法子把沈筠珏和纪献川的婚事定下来,那沈筠知自然是不用嫁了。